波斯猫

俄罗斯文学之旅米修斯,你在哪儿啊


带阁楼的房子文

段振语引子

为了完成这学期最后一次外国文学史课堂作业,我又读了一遍契诃夫《带阁楼的房子》。那是一场异常艰难的跋涉,断断续续啃着嚼着吮吸着敲骨吸髓着每一个字。密密麻麻的叙述与抒情以及评论,当我自己置身于我和米修斯的姐姐沃尔恰尼诺娃的那一场争论,我好像还能感知到白桦林深处她对我咄咄逼人直击灵魂的拷问还有整个东欧平原黑麦田里农奴的枷锁和骨头中迸出的火花。

我觉得这场争论虽然在19世纪的某一天已经结束了,可是直到它今天似乎还在继续着。我有一本何多苓老师的连环画集《带阁楼的房子》。

其中我喜欢一幅画是画的荒原上的水塘,更喜欢水塘旁孑然孤傲的白桦树,只要看看白桦树上的的眼睛,就能知道这里演绎着多少悲欢离合,每一只眼神,都是痛楚或欢喜的流露。而绘图旁边的字母显示着“米修斯,你在哪儿啊?”

每当翻到这里,我就会想起几个月前在普希金咖啡馆听米修斯讲故事的那个下午。

“米修斯你在哪儿啊。”

我家楼下,有家小小的旧书店,没有多余的伙计,只有一个留着长发和大胡子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看店,有顾客说有何多苓的气质。

他总是一个人眯着眼睛在蜷在店门口的椅子上捧着一本发黄的《白夜谭》晒太阳,桌子上零零碎碎放着几张皱缩成一团的人民币。可能顾客偷偷拿几本书不结账,从柜台离开,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我的印象中旧书店是是一个背靠涪江畔,面向涪城闹市的公墓。

一排排书架上,无数具棺材散发着被二十一世纪氧化的陈腐的书香味,闻起来像极了荼蘼花开的味道。而每一个单元的每一个棺材盒子里面都封存着一个灵魂。比如说义务教育阶段载满笔记和涂鸦的教科书(甚至可能有我自己读书时的课本),九十年代原版的贾平凹《废都》,八十年代查海生的诗集,六十年代的《虹南作战史》,甚至还能找到萨德侯爵的《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

我走进了这座公墓。在最顶层的书架上,我看到一本淡绿色封面的连环画集。它就孤单地躺在公墓容易被忽视的角落,而我恰好是喜欢探寻角落的人。

我把它从它原来的位置取下,生怕惊醒了它。然后倚着书架盘腿坐下,端详起这本画集。

是二零零六年吉林美术出版社的版本。它通体黑绿,虽是旧书,可是相比于那些被抛弃的课本,它没有一点陈腐的味道,而吉林美术出版社简约却不简单的装帧,在这座公墓里发着淡绿色光。

封面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的侧影,她有着双琥珀色的眼睛,旧书店暗淡的灯光下,发出波斯猫似的绿色反光。她的头发是咖啡色,微微有些小卷,刚好及肩的中等长度,细碎的卷刘海,衬托着她的直直的眉眼。她的容貌不像南欧人那么硬,鼻子也不像波兰那么钩,反而有些柔和。皮肤没有美国女性的专有雀斑,却是单纯而干净的白。我第一反应她一定是电影里面吃草莓的苔丝,但是它又比苔丝多了一丝清韵,我又觉得是《红与黑》里面抱着于连头颅的玛蒂尔达小姐,但是扉页的简介告诉我她是十九世纪的俄罗斯少女。

我随意翻起一页,是水塘旁孤傲的白桦树,树旁是少女留着长辫子拿着帽子的背影。呜呼!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我一页页翻着这部画集。我骑着马,穿越林荫道,来到别洛库罗夫的庄园,穿过村庄,看到了一座白色的带阁楼的房子……

“林荫道到了尽头,我走过一座带阁楼的白房子。”

等我一觉睡醒已是下午七点半。

我浑身臭汗,蓬头垢面,老板用目光瞟我。刚要结完账,才见小店角落,坐着个外国少女。

涪城这个小地方极少来歪果仁,倒是在郊区的山水庄园有一些教外语的外国青年学者。我怕她是走错了门?

然而,她盯着我,又低头看手机。然后她坐到我对面。

我定睛一看,难道这不是画中的女子吗?只是此刻天色已晚,她的眼睛从琥珀色变成了灰绿色。

"作者先生,是时候该走了对吗?"她一口四川话,夹杂着麻辣烫和串串香的味儿,让我整个人傻了。

"啊这……"

……

她说:“我想和你讲一个故事,关于我的。”

她叫叶妮娅,也有人叫她米修斯。我说“换一个地方吧”,在小书店对面的街市,有一家叫普希金的咖啡馆,好像是最近新开的。咖啡馆大概有三层楼。我们在三楼靠窗子的座位坐定,而窗子可以看见涪江旁边有一片白桦林,奇怪,我在涪江畔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对此毫无印象。她开始讲关于他和她的故事。

那年他十八岁,在涪城某中学,他是一名美术生,他的梦想是考上列宾美院,成为一个征服全宇宙的风景画家。那天,学校在涪江边组织春游。

在草坪上,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拿手机一起开黑在王者荣耀追逐电竞梦。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操心自己爱豆出道的问题,或者是某个男子天团又出了什么新MV。只有白桦一个人在小树林里的长椅上拿着自己的画本安静地坐着,他试图把这春天永远留在自己的纸张上。白桦孤单地一个人在角落里画画。而她在看他画画。

“叶尼娅认为我既是艺术家,就知道很多的东西,而且能够准确地猜出我不知道的东西。她希望我把她领到永恒和美的领域里去,领到我必定十分熟悉的、高一等的世界里去。她跟我谈上帝,谈永恒的生活,谈奇迹的东西。我不承认在我死后我和我的想象力会永久消灭,就回答说:‘是的,人是不朽的’,‘是的,永恒的生活在等待我们’。她听着,相信了,也不要求我提出证据来。”

下午六点半,春游时间结束,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抬头,他们四目相对。他把画撕下来,送给她。她递给他一瓶可乐。他坐了一下午,后背心早就湿透,蒸笼头几乎喷出汗来,他“吨吨吨“吞下可乐,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走向了草坪,消失在人群中。

她拿到他的画,小心地收好,装到书包的最里面的夹层,回到宿舍,她取出那幅画。是一片铅笔素描的白桦树林,在树林的边角有一丝留白,她觉得那不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白,像极了少女裙子的颜色。她把画像夹在日记本里。在画的旁边,她为他抄了一首诗:

天亮前又下起下雨,

凌晨四点你在湖畔。

你听雨的时候觉得雨很亲切,

你看我的时候刚好我在远方。

最后她给他取了一个名字,“白桦”。

白桦是他的名字,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这么叫他。

第二周周末,她一个人在湖边散心,她后悔为什么不去找画家要联系方式,但是又觉得女生不该主动去找男生要联系方式。

她只是单纯想再去那片树林里走一走。他,竟然在那里,只是他的工具更丰富了,上次只有画本和一套彩铅,这次带了油画笔和画布,他画得很认真,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滴落到画布上。她递给他一包纸。他终于擦了汗,问:"你叫什么。"

"叶妮雅,爸爸妈妈叫我米修斯,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我叫……"

"你叫白桦!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哈。"

"......"

"?"

"我家里有一本画集叫《带阁楼的房子》,男主是画家,很像你,画也很像你的画。"

"你真的懂我的画吗?"

"不懂,但是我喜欢。"

"好吧。"他把画笔顿了一顿。"你可以站在这幅画的中间吗?"说着他拿着笔指了指那片树林深处。她往那个方向慢慢走去……他注视着自己的作品,把画中间的留白填满。这幅画和上次画不一样,上一幅是黑白的,这次是彩色的。

“这算不了什么。”我说,“生活本身不就是奇迹吗?凡是不能理解的东西就是奇迹。”

此刻我端详着何多苓的油画,白桦林和整个春天也不过只是她的眼,想必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吗?"我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此时窗外起了雾,先前窗外的霓虹灯和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开始朦胧起来。

"嗯。"

米修斯在玻璃窗上轻轻哈了一口气,用纤长的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只马,大概一咂咖啡的时间,玻璃开始失温,马的轮廓也开始消散…….“那是八月间一个忧郁的夜晚——说忧郁,是因为有了秋意。门边站着叶妮亚,等着送我一程。”

年他参加了高考,考进了四川一所美术院校。

同年,她收到了一所来自中国北方的师范学院录取通知书。

的8月25日,告别的那天,她送给白桦一本《带阁楼的房子》。白桦骑着自行车带着叶妮雅,穿越了整座涪城窒息的钢铁森林,去涪江畔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白桦林,那是他的耶路撒冷。

等到了江畔,刚好赶上饭后时间,那片树林变成了广场舞大妈放着《最炫民族风》的圣歌,群魔乱舞式狂欢的伊甸园。一场尴尬且神圣的仪式还没开始就尴尬地结束了。于是他们去吃了海底捞,然后去电影院看了电影,散场时已是十一点半。

“我该回家了,明天车站我送你吧。”叶妮娅取下3D眼镜,露出她琥珀色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有点撩人。

“不,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去白桦林看看……”

“我给妈妈说了十二点前必须回家,回家晚了我会挨骂的。”

“可是……我不喜欢有规矩的生活。”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城市繁华的灯光像刀割在身上一样难受,他要带着米修斯逃离这里!他猛然拉起她的手。

她起初是惊讶的,也就是电光火石一瞬间,他拉着他逃跑。

向电影院门口逃跑,刚逃离了电影院又遇见城市街道的霓虹,街道上有成千上万的人,成千上万双眼睛,就像19世纪沙皇遍布全国的眼线一样密密麻麻,此时此刻似乎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此时此刻,虽然有两个疯子在街道横冲直撞,但除了闯红灯的时候交警会吼两声。其他的的人眼里和空气没什么两样。毕竟人的悲欢是不能相通的。

等白桦带着米修斯逃到了涪江边上,已是子夜。

却发现那片白桦林已经被施工的栅栏围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后涪城又将会多一所江景楼盘。

"你不知道那个地方对我多重要。"他坐在江边,看着漫天的星星,语气有些沮丧。

“没关系,我们都还很年轻。如果可以,你可以好好努力,将来你去圣彼得堡,去涅瓦河畔,去二百年前故事发生过的地方,那一定是你最想去的地方。”

“只要心里面有白桦林,它就永远不会死亡,也许将来在未知的地方也会有新的白桦林呢。”

他看见她的眼睛里好像看见有一颗星星在陨落,又好像没有。

他抱了她。

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只等天亮就要离别的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江畔,没有太多的对白。只有月光在照耀,蝉音在宣告,夜莺在言媒。河水很安静,风也温柔。

她不敢去看陨落的星星。我爱她。我一定早已爱上她了。“再陪我一会儿,”我说,求您了。”

北大有一个诗人写过:“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很多人只当是寻常一句,直到自己活成了诗中的人,才会意识到“只是当时已惘然。”白桦至今对这句诗都耿耿于怀。

自涪江分别以后,也只有电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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