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猫

第六章新妃出挑遭记恨碧玺相送金钗留


缨红的帐幔从床尾垂下,两旁灯台上的红烛化了泪,凝结成一颗颗红豆。姝华端坐床边,一身红装映着白皙的脸,耳上坠着一对金环,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纤柔的腕上系着两条红丝带,手中反复缠绕着,正如心中忐忑的心情,是害怕?还是期待。

听见门口有推门的声音,心忽地悬了起来。只听见门口李豫淡淡地对侍从说:“你们都退下吧。”

平日里妃嫔侍寝,都由宫人们在一旁伺候,今日封妃盛典,一道道程序也还是要走的,皇帝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宫人们掩面相笑而去,私下里窃窃:反正这位独孤娘娘不循常理,也不差这一回。

李豫趁着酒兴多喝了几杯,进了映玖阁,在朦胧的烛光下有些眩晕,就倚在了殿内的藤木躺椅上,恍惚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姝华在内室听到了他进门,可迟迟却不进来,心中竟不安起来。他赶了下人走,自己又不进来,这是何意?

她慢慢站起,伸着早已坐麻的双脚,悄悄地往外堂走,发髻上的金钗晃着亚黄色的光,她拖着一身的珠光宝气来到李豫身边,原来他醉得睡着了。

她蹲在李豫身旁,看着他此起彼伏的呼吸,这个叱咤沙场的男人,睡得是这么酣,踏实得让人想依靠。她闻者他身上的味道,像是晚秋落尽叶子的树,由木质最深邃的地方散发出的甘醇。赭色的藤椅托着他强壮的身躯,微弱的烛光下,合上双眸的脸庞让人着迷。

她伸手碰他微微下垂的手臂,就在那一瞬,他在似醒非醒的梦里,仿佛二十几年前,沈氏缠着他的臂弯,二人漫步在大明宫内。他一把揽过姝华,将她紧紧抵在自己的胸膛亲吻着。

姝华吓得急忙挣脱,衣裙斜肩,露出一抹玉肌。心跳加速,慌乱地躲开了李豫的怀抱。

李豫睁大了眼,看清了眼前人,他把她吓到了,见她狼狈地整理衣衫,心中起了怜惜,她毕竟还是个少女。姝华跪在他身旁,等他的处置,却听见他温和道:“你进去休息吧,今晚朕就躺在这里。”姝华张大了嘴巴,难道他不要她侍寝吗。

见她不动,李豫接着说:“朕今晚还是要留在这里的,如果侍寝当夜朕不留在你房里,日后你在宫中不好过。”

姝华思忖,是她刚才的反应太过激了,让他没了兴致,还是他当初封她这个德妃,只为了让她免去牢狱之灾,心里想着委屈起来,漱漱两行泪下来。

李豫微笑着给她擦去泪,拉起她的手:“傻姑娘,朕不怪你,等你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朕再来找你。”

皇帝的温柔体贴,让她倍受感动,抽搭着不禁哭了起来。李豫忽然想起,当年他年少时和沈氏成婚之夜,不知沈氏是因为思家,还是失贞少女都有的失落,那夜她哭,他就楼着安慰她,不知何时她累得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他就静静地看着她。而现在,姝华也是这副抽抽嗒嗒的样子,往事如烟,眼前人让他思绪万千。

他伸手触摸她的脸庞,指尖在水滑的肌肤上上划过。她不禁打了个激灵。他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反应,转而翻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进去睡吧,明日你还要和后宫嫔妃们见面呢。”

她摇摇曳曳地走了进去,他躺在藤椅上望着她纤细的腰身,暗暗压耐住胸口的冲动。他久久不能入睡,更是因为他为她担心,他可以包容她,可后宫的妃嫔们却没那么轻易相处,他开始后悔一下就给她极高的位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以往宫中有新晋妃嫔,都在崔淑妃的两仪殿和众妃嫔们行见面之礼,因为宫中崔淑妃的位份最高,她做主持理所应当。可今日这个德妃独孤姝华名不见经传,不过是她女儿身边的伴读,竟被皇上封为四妃之一,虽然她这个淑妃比德妃的地位高,但也岌岌可危。

清早起身后,姝华发现皇帝早已离去,想到还要去两仪殿和妃嫔们见面,心里忽然感到孤立无援,崔淑妃是云曦的母亲,若是一同前去,想必后宫的女人们不会对她太过刁难。韵儿为姝华打理好仪装,一身藕色银丝长裙,挽起一头乌黑的秀发,坠上一支镶着深红色碧玺的金钗,顿增风韵,韵儿淡淡笑道:“小姐这样才有娘娘的样子。”姝华双唇抿上朱色,耳中垂下两颗浑圆的珍珠。韵儿又在眉心处给她点上了一记梅花印,清丽的脸庞给描绘得精致了,褪了往日的濯清,添了一抹妩媚之色。

收拾妥帖后,韵儿伴着姝华挪步到缨玳殿。姝华坐等了半个时辰,侍女传话说公主还未起身,无奈只能一人前往两仪殿,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让云曦对她疏远,一股凉意袭上心间。

本来已经晚了的姝华,到了两仪殿发现门庭冷清,私下奇怪难道自己记错了时辰。崔淑妃身着蔷薇色衣裙,虽然颜色艳丽逼人,却是日常便服。姝华向崔淑妃行礼:“独孤姝华见过淑妃娘娘。”

崔淑妃捋着波斯猫的毛,一只翠碧色玉镯从臂上滑倒手腕。那猫咪一只幽蓝色的眼睛睨了姝华一下,另一只眼睛又如红宝石般深邃,就像那枚回纥兵戒。一松手,白猫摇着尾巴静默地走了。

姝华等了片刻,崔淑妃才开口:“德妃不必拘礼,坐吧。”转而又从侍女手中接过鸟食,伸手喂秋千上的鹦鹉。那白羽鹦鹉硕大身躯,顶着鹅黄色的冠子,鲜红的喙在崔淑妃手中啄食。白猫见鹦鹉在吃食又折回来,弓起身乍着毛,冲着鹦鹉嘶声叫着。淑妃呵斥着波斯猫:“不许叫。”白猫喵呜的一声就软在了地上,崔淑妃很满意自己的调教,作为对波斯猫的奖励,她喊道:“小翠,猫食。”丫鬟小翠端来了猫食。鹦鹉也学着崔淑妃的语气:“小翠,猫食,猫食。”显然它的多嘴惹恼了淑妃娘娘,淑妃把手中的鸟食向窗外一撒,鹦鹉拍打着翅膀追出了窗外。

姝华对崔淑妃的驯养手法暗暗称赞,她让这一屋子的人鸟兽相互制衡,又在中间周旋有方,看得出来是个精明的女人,否则也无法得到现在的地位。

“娘娘这里好热闹,”姝华道,“又是鸟,又是猫。”

“我这两仪殿冷清,只能靠花鸟鱼虫打发时间了。”崔淑妃话中的醋意甚浓。

姝华略带尴尬,坐着冷板凳许久都不见人来,心中猜测这群人连同崔淑妃是要给她个下马威,问道:“怎么不见众姐妹来?”

“这群人,懒人懒筋的,让她们早起简直是要了她们的命。不像本宫人老珠黄,睡也睡不着。黑夜漫漫,盼得天亮就惦记着打理我这几株海棠。”

崔淑妃殿里陈设一面藤木花架,高高低低地错落着几排海棠,她指挥着丫鬟小翠搬来梯子给最上面一层的海棠花浇水。崔淑妃的闺名叫瑶棠,所以甚是爱海棠花,尤其喜爱粉红色的海棠花,白玉色的瓷盆趁着绯色花瓣,这些花随了主人的性格,争奇斗艳。

正说着,一大帮妃嫔跟约好了似的从门口喧哗而入,走在前面的是个一身金色的丰腴女子。如此大胆地敢穿皇家的金色,定是那个性格张扬的武丽妃了。她头上一只灿金的步摇,形状甚似…凤凰。自武则天后,武家成为大唐的望族,历代皇帝后宫的妃嫔之中必有武氏之女,当年玄宗的武惠妃就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是介于武则天的前车之鉴,大唐的皇帝再也不敢将武家的女子封后,就连四妃之位也不曾涉足。但武家毕竟名门,武丽妃仗着自己父兄的功绩狂傲不已,全然不避嫌当年则天皇后的事。丽妃不过寻常嫔妃,在崔淑妃和独孤姝华之下,身着金色已是越矩,而那金步摇更是野心昭昭。

武丽妃身惹眼的行头也引起了崔淑妃的厌恶,但是她眼角的一丝鄙昵立刻就换上端庄,亲和道:“丽妃这身的确出众。”妃嫔们听出了崔淑妃的不悦,也觉得武丽妃这身打扮太过不妥,便默不作声。

而紧跟在丽妃身后的杜昭仪附和道:“是臣妾为丽妃娘娘置办的呢。这蜀绣是织造府进献的,您看看裙摆边上的丹色鲤鱼,这晕针密密,鲤鱼就好像活脱脱地要从娘娘裙摆边蹦出呢。”杜昭仪名叫杜瑾,其地位并不高,所以一直依附武丽妃。她人虽刻薄却段数不高,否则也不会给崔淑妃的怒火上浇油,还连带了自己。

“杜昭仪对丽妃还真是上心,这后宫姐妹都像你俩这么亲密无间,倒都与世无争了。”崔淑妃虽然语气温和,可话语间句句带刺。

后宫嫔妃个个牙尖嘴利,姝华暗暗为自己叹惋,自己早已是这“是非中的是非”。

“快入席吧,德妃可是一大早就来了呢。”崔淑妃又吩咐丫鬟拿来点心和新茶。

武丽妃上下打量着姝华,不以为意地说:“德妃姿色倒也寻常,竟惹得皇上当朝力排众议地把你纳了进来。”丽妃父兄是她在前朝的耳目,许多风声也比别人先有耳闻。

“丽妃娘娘,独孤娘娘可是以德受到皇上的青睐,要不封了德妃呢,”杜昭仪和武丽妃一唱一和,成心要姝华好看:“听说德妃之前是咱们云曦公主的伴读,是吧淑妃娘娘?”

杜昭仪一心想拉崔淑妃一起让姝华出丑,崔淑妃介于杜昭仪拜在武丽妃门下,心里很是反感。她即使要治独孤姝华,也绝不同这二人为伍。她自觉在宫中资格最长,而且育有子嗣,岂是这等虚华的女人能比拟的。

姝华见崔淑妃没有反应,嘴角边起了一丝涟漪,原来她们之间也有状况,这样以来并不是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也就暂缓松了口气,日后再另做打算。

杜瑾见没人帮衬她,依然自顾自地说:“哦,对了。我还听说独孤娘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参军。”

姝华觉得自己再不还击,就怕日后这群不分尊卑的嫔妃们觉得自己好欺负,全都找她麻烦,更何况说自己可忍,微词她父亲不可忍。姝华冷笑:“杜昭仪消息倒是灵通,可是杜昭仪的父亲不过是从五品秘书丞,又从哪听来的?是天天伺候着丽妃娘娘知道的吧。”杜昭仪知道姝华在讽刺她追着丽妃奉承,竟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姝华得意自己把她说的哑口无言,于是接着说:“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不比武氏门楣高贵,毕竟人家出过一位则天顺圣皇后呢。哦,不对。或者说一位大唐帝王。想必丽妃娘娘也有这种抱负吧。”

武丽妃心里暗自想着:要真是有武家得天下的那一天,一定先了结了你。

崔淑妃对于刚开始就暗自较劲的情况很是窃喜,不劳自己费心了。眉眼舒展道:“还未等我介绍,你们已经自己热络了起来,看来今后这宫中的日子更加有趣了。”

“来吧,德妃,尝尝这新送来的天目山以北的白茶。”崔淑妃虽然妒忌姝华,但是对于皇帝新封的妃子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亲手将茶递到她面前,众嫔妃们私下里窃窃。

姝华见崔淑妃如此举动,忙起身恭敬领茶。早已高照的艳阳从窗外闯进来,撒在她的碧玺金钗上,甚是耀眼。有嫔妃们奉承德妃娘娘真是受宠,受到皇帝如此恩慈的首饰。姝华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染上了红晕。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淑妃养的那只白羽鹦鹉忽然冒了出来,在姝华上方嘎嘎盘旋,仿佛在锁定猎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碧玺金钗衔走了。姝华的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慌张之间来不及挽起浓密的青丝,她长发垂腰,不明所以地左顾右盼。

韵儿追着那只鹦鹉喊道:“快给我金钗。”可那肥硕的白羽却飞得忽高忽低,仿佛成心逗韵儿追着它。两仪殿的嫔妃们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说这崔淑妃鹦鹉真是眼高居然看上了这碧玺金钗。有人偷偷嘲笑姝华失措的样子。还有人小声嘀咕这鹦鹉干的坏事没准是主人指使。

这白羽原本是个爱学舌的鹦鹉,殿内的嫔妃如此聒噪,它却不说一句,摆明了是怕口中衔着的金钗掉了。而崔淑妃依然端庄地坐在正中,看着这两仪殿里的热闹。

姝华散下发来应该就是这副秀丽的样子。她不卑不亢地站在中央,看着那白羽飞到了殿梁上,心绪平静得出奇,暗想不过这点招数,奈何得了我。

仿佛守护着她一般,每次李豫都在她最窘迫的时候出现。一众内监宫人跟着皇上浩浩荡荡地进了两仪殿,看到姝华披头散发地站在两仪殿中间,李豫瞠目结舌。怒道:“淑妃,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当众对淑妃如此大声,况且又是当着后宫的妃嫔们,她很是难堪,独孤姝华有什么事凭什么迁怒道自己的身上。崔淑妃沉着脸不说话。

杜瑾向来看到皇帝就会细软地喊声,“臣妾见过皇上。”李豫也会被她这声叫得酥酥麻麻,可今天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看出了皇上同往日的不同,也不再接着撒娇,心虚地看着李豫,指指梁上的白羽鹦鹉。

李豫顺着杜昭仪指的方向往上看,那白羽口中含着他送给姝华的碧玺金钗,而面前的姝华一肩长发楚楚地站那那,忽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怒从中来道:“来人,给朕把那鸟从房梁上打下来。”

宫人们知道那白羽鹦鹉是崔淑妃的心爱之物,看看皇帝,又看看淑妃,谁也不敢先动,进退两难。

淑妃难过,多年的相伴竟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虽然心中有梗,但又怕皇上真伤了她的白羽。赶忙响亮地拍了下手道:“白羽过来。”

那鹦鹉真的就从房梁上飞了过来,更学舌道:“白羽过来、”于是口中衔的金钗就掉了下来。好像对有人要抓它有所警觉,立即又逃走了。

李豫伸手接住碧玺金钗,拉起姝华的手说,进里屋把朕给你的钗戴上,梳梳头发。寥寥数语,却渗进了姝华的心里,他总是有种种让她依靠的理由,眼圈忽然红了。她怕自己在众嫔妃面前失态,忙低着头往里屋走去,韵儿搀扶着她进去。

她在里面梳妆,李豫就在外面等。所有嫔妃知道皇上生气了,没一人敢出声,就连平时无所畏惧的武丽妃也安静了。皇上自一进两仪殿就注意到武丽妃那一身灿金的打扮了,只不过看见姝华受委屈,顾不上斥责她。现在皇上的一腔怒火正在心中翻腾,看到坐在前面的武丽妃,说道:“把你那身衣装换了。别你一人的无知连累了你的父兄。”

武丽妃本来就不高兴皇帝最近新宠独孤姝华,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竟敢位份在自己之上,总是觉得皇帝偏心。之前,虽然崔淑妃地位比自己高,但她却是年老色衰根本够不成自己的威胁,况且皇上一直喜爱她爽朗的性格。现在忽然间一个平凡宫人得到了向往已久的德妃之位,忽然觉得自己失了宠,失了分寸撒起泼来,一边喊边哭:“皇上你一直以来我穿什么你都说好看,新人来了你就看我不顺眼了。我父兄戎马一生为朝廷效力,如今大唐太平了,用不到我武家人了。”

武丽妃想用哭换来皇帝的安慰,于是越哭越大声。李豫瞪着她,眼中充满的厌恶。杜瑾是个机灵的女人,见皇上马上就要爆发了,赶紧劝武丽妃:“娘娘,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您快别哭了,要不皇上就真生气了。”

姝华梳好头发走出来,看见这武丽妃雷雨般地哭喊,甚是震惊。正纳闷这武丽妃又惹出了什么事,皇帝站起身来走到姝华面前,拉起她的手就往殿外走。张富只能喊道:“皇上起驾。”一众人等追着皇上和独孤姝华走出两仪殿。

刚待皇上出去,嫔妃们就又开始议论。杜昭仪继续安慰着武丽妃,武丽妃恨恨地说一定要让独孤姝华好看。崔淑妃争了一世,觉得皇上待她不过尔尔,心意已冷,眼下不想再争宠皇恩,只盼让自己的儿子李邈能继承大统,也让自己日后母凭子贵。看着这些年轻的妃子涂脂抹粉不过为博皇上一笑,心中觉得幼稚。皇上也走了,崔淑妃没兴趣再跟这帮不成器的妃嫔们应酬下去,起身就回自己内堂去了。妃嫔们见主人都已离去,悻悻走了。一屋子烟雾就这样散了。

姝华纤纤细腕被李豫攥在掌心,他的力量如此深沉浑厚,每次都带给她震撼。直到现在依然都不敢直视他。抬头看到李豫脸庞分明的棱角,她竟想起李邈也带着这份英气,但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硬朗的骨骼。他笃定的眼神不带一丝彷徨,他的女人就一定要紧紧拉住不放,不让她染上一抹尘埃。

走出了两仪殿,李豫依然牵着她,忽然感觉她的手腕像只要挣脱的雏鸟,松了手问:“让我扯疼了?”

姝华低着头道:“没有。”

侍从们看皇帝要和德妃说话,就都退开在远处侯着。

“刚才…”李豫知道她受了委屈,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每次都是您在我出事的时候出现,姝华能得到皇上如此的怜爱,实是修来的福气。”姝华话锋一转,“只是姝华一个宫人,忽然受到皇上如此恩宠封了德妃。今日又在崔淑妃的两仪殿里生了事,惹皇上对众人动怒,怕是日后在后宫会遭人记恨。”

李豫长出了口气:“朕今日教训她们不关你的事,你看她们个个恃宠而娇,越来越张扬跋扈。如果刚才朕不吓吓他们,以后会更加欺负你的。”

姝华殷殷一笑:“皇上这么护着我,说谢恩的话便轻视了皇上对我的宠眷。”

“你领朕的情就好。”李豫深情地看着她,“封了德妃后,朕原本想让你搬来甘露殿,现在看来还是让你远离是非,接着住映玖阁吧。等云曦出嫁了,把她的缨玳殿腾出来,与你的映玖阁想通,朕再找工部给你重建一下。”

“皇上还是给公主留着缨玳殿吧,公主回宫探望皇上淑妃的时候能有个处所。”姝华是怕云曦的嫉恨。

李豫思索片刻,“那也好。那现在是让朕陪你回映玖阁,还是你跟朕回紫宸殿?朕你日下了早朝就赶忙去两仪殿看你,就知道她们要欺负你。还有些情事还得在内朝办了。”

紫宸殿殿虽说之前夜询的时候,姝华也去那里见过皇上,但是并未感受到它的恢弘。紫宸殿乃大明宫内衙正点,皇上日常办理国事便是在此。去往紫宸殿必须经过前宣政殿左右的东西上阁门,一般大臣能够“入阁”与皇帝商议军国大事,是一份难得的殊荣。

姝华之前做云曦伴读的时候,就一直想能够堂堂正正地走进紫宸殿,所以面对李豫的邀请,她孱孱问道:“可以吗?”

李豫爽朗笑道;“有什么不可以,你是朕的德妃。若是你不当德妃,凭你的聪慧才学,也是有资质入阁的。”

如果她不做德妃,成为大唐女官,又会是什么样一种人生,姝华想到,不过从与李豫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了这种人生。

皇帝携姝华来到紫宸殿正殿,颜真卿早已等候多时。颜相行礼:“老臣叩见皇上,德妃娘娘。”

姝华赶忙还礼:“见过颜老师。老师向学生行礼,这如何使得。”

“您是德妃娘娘,按礼制臣该行礼。”

“颜老师,按孔孟之道学生得向老师行礼。”姝华辩道,“这可是您教我们的。”

李豫道:“行啦,以后颜相不用向德妃行大礼。寻常请安问好即可。颜相,你过来等朕半天有什么要事吗。”

颜相看了姝华一眼,示意皇帝,德妃在场不便说话。

李豫立即明白说道:“颜相是要说云瞻出嫁的事,还有兵戒一事吧。”

颜相惊讶不语,不知为何皇帝如此挑明。

“我把德妃叫来,也是想让她给提些建议。”李豫接着说,“颜相,告诉她整件事情吧。”

颜相迟疑了下,便道:“娘娘,云瞻公主夜宴那晚丢的东西是回纥的兵戒。”

姝华虽然早已知道丢的是兵戒,但是故作惊讶道:“难怪此事牵扯众多,而且劳动三司会审。”

“所以现在不知是如实告知葛勒可汗,还是另寻他法。”颜相蹙眉,“若是向回纥交代了这兵戒丢了,怕是使两国关系恶化。”

姝华思忖,云瞻公主即将远赴回纥,这件事迫在眉睫。大唐经历了多年的安史之乱,早已再经不起任何兵战,何况回纥本是友,这等事关军国要事的兵戒让回纥知道我大唐遗失了,化友为敌实在可惜。

“皇上,颜相,咱们不如就瞒过去。那回纥兵戒是云瞻公主的陪嫁,即使到了回纥,也不会随意就拿出来让人端详,咱们就找个仿造个回纥兵戒,见过真兵戒的没有几人。”

“娘娘说的办法老臣也想过。我大唐的工匠精雕细琢,模仿造出那指环,并且将戒指作古,都不成问题。只是那枚指环上的鸽血红宝石难寻,那红宝石乃南诏国之物,并且指环上的那枚个头很大,再觅得相同大小的怕是要等上几百年。”

姝华在殿内踱步:“既然要仿造,没必要一定是红宝石,也可用其它宝石代替。”

颜真卿猛然间看到姝华发髻上插着的碧玺金钗熠熠生辉,眼神和思绪都无法立刻挪开。

姝华也注意到了颜相的眼神,明白了自己那金钗上镶嵌的深红色碧玺形状够大,而且深红色的碧玺往往同红宝石以假乱真。李豫端详着姝华的表情,等待她自己开口。

“皇上、颜相,等我进屋拆开头发,取下这发簪。”姝华扭身离去。

颜相对皇上说:“德妃娘娘深明大义,皇上没看错人。”

姝华取来发钗,递给颜相道:“这红色碧玺质地没有红宝石坚硬,但是也正好方便工匠切割。深红色碧玺外观像极了红宝石,只是在强光的照射下就会露了原型。红宝石在强光的照射下,会散出耀眼的六射光芒,而深红色的碧玺只能泛出微弱的红粉色。”

颜相捧着碧玺金钗,激动道:“如此深红的碧玺实在难得,足可以假乱真。如果德妃娘娘…可以忍痛割爱。”

还未等颜相说完,姝华微笑着说:“这碧玺金钗本是封妃时皇上送给臣妾的贺礼,如今大唐需要必将义无反顾地献出。”

李豫柔和地看着姝华,早在他寻觅宝石的替代品的时候,就想到了姝华的碧玺金钗,只是已经送了她怎有取回的道理,不过若是她自己献出就另当别论了。她是个聪慧的女子,悟出了这红碧玺的奥妙,又难得的体谅他,主动请缨将碧玺献上,以缓国优。

“颜相,还不赶快叫人去做。”李豫指着颜相手中的碧玺金钗,“用什么办法封住工匠的口,你们看着办吧。”

颜真卿谢恩后,如获至宝地越步走出紫宸殿。

颜相刚走出紫宸殿,李豫轻拍身旁的坐塌,“来朕身边。”姝华拖起长裙踏上前去,轻轻地坐在他身边,留有一尺的距离。李豫一把将她拉过来四目相对,“你怕朕?”姝华屏住呼吸,如此直视让她的心强烈的跳动,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他强劲有力的双臂将自己托在他身上,狂风骤雨般的亲吻让她情不自禁地延伸了脖颈。腰间的裙带被猛地扯开,他的脸从她的脖颈向下侵袭,一团焰火将她胸中的躁动带了出来,他捧着她的双兔反复占有般揉搓,她轻轻呻吟地绵软地瘫软在他怀中,双手抓紧了他的腰封。

李豫反手将姝华放在塌上,肌肤之亲间一股兰香袭来,让他思绪迷乱,竟顾不得自己是在紫宸殿。他敞开衣襟露出健硕的身躯,搂着冰肌玉骨的姝华,伸手轻捏她柔软的腰腹。姝华心中惶恐喊道:“皇上,不要啊…”,伸手推开他的手掌。胸中的血脉喷张冲上来,他反而更加不自禁地压上她,剥开她层层衬裙。

门扉轻叩,张富在殿外道:“皇上,李栖筠大人求见。”

李豫依然倒在姝华的身上,神魂颠倒地抚摸着她细滑的肌肤。姝华低低吟道:“皇上,有人来了。”李豫翻身起来,一边整好衣襟一边骂到:“这个李栖筠,本想留他一命,越发得不想活了。”

皇上松开了她,姝华赶忙抽身将裙带系好,躲进了内殿。

巨大的殿门吱靵一声开了,姝华在内殿里听见李栖筠进来。

“臣李栖筠参见皇上。”李栖筠道。

皇帝的怒气依然未平。李栖筠是李光弼一手提拔起来,之前兵戒遗失一事处处袒护他,为了帮李楚姣脱罪,甚至诬陷姝华,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禀皇上,云瞻公主即将远嫁回纥,夜宴之事应已告一段落,否则将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得安宁。”李栖筠鼓足勇气:“李光弼大人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竟落的如此下场,请皇上念在李大人为朝廷所作出的牺牲,宽恕他的无心之过,并且放出李大人之女李楚姣。”

“原来你是来求情的。”李豫沉着脸,“你竟然说私会使节是无心之过。朕不诛他九族已是宽恕,你再来朕跟前求情,朕就再给他加上个结党营私之罪。”

李栖筠这下知道犯了君怒,知道自己的主子李光弼已经大势已去,自己的劝谏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有可能因火上身。

李豫吼道:“还不快滚。”

李栖筠头都不敢抬,退出了紫宸殿。

姝华从内殿盈盈走出,看到李豫生气的面孔,心中觉得伴君如伴虎,害怕地默不作声。李豫看到她出来,早已没了刚才的兴致,问她:“你怎么看这个李栖筠。”

“李栖筠的确有才干,否则作为御史大夫的这几年,朝中不会未有官吏犯不直、沈命、见知故纵等罪,因为惧怕李御史的铁面纠察。”姝华答道。

“他是李光弼一党的,而且在之前三司会审的时候一直针对你,难道你不恨他吗?”李豫又问。

“方才皇上问姝华对李御史的评价,并没有问我对他个人的看法。”姝华想了想说,“说到他这个人,臣妾以为虽然他同李光弼大人走得颇近,有结党营私之嫌,但当李大人出了事,李御史依然冒着皇上动怒的风险直谏,可见他并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朕想把李栖筠外放,你认为如何?”

“皇上博学应该知道孔子马逸的典故。孔子出游,车队将农夫的麦田压倒一片,农夫气恼阻拦孔子车队前行。颜回和子路如何相劝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孔子的车夫说服了农夫,让路继续前行。”姝华道:“天下事百般复杂,皇上不仅需要像颜回和子路那样的贤士,也需要这种不招皇上喜欢的,留着他日后必有用处。况且他这样忠于李光弼,是因为李大人对他有提携之恩。若是皇上此次不迁怒于他,反而重视他,相信日后他会报答皇上的。”

李豫听了姝华的话,云开雾散笑道:“你若是个男子,朕就让你当宰相。”

姝华知道自己讨了他的欢心。之前李楚姣连同她父亲李光弼一起被软禁,心中很是为她惋惜,虽然同她交情不深,但是明白她对李邈的一往情深,苦心却被辜负,因为她也有过那段不明朗的日子。她心一软,决心趁皇上高兴,为李楚姣求情一试。

“皇上,李光弼大人私会回纥使节的确有罪,但是李楚姣尚且无辜,您就念在她年幼无知放了她吧。”

“他们如此待你,你却为李楚姣求情,这是为何?”李豫不解。

“之前三司会审,姝华也蒙过不白之冤,心里明白那种滋味是不好受的。”姝华解释,“如果您放了李楚姣,那朝野上下会想李光弼虽然犯了错,但是您宅心仁厚却放了李楚姣,肯定会死忠效命您这位仁君的。”

李豫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她垂下头明白皇上应了她。

云瞻公主远赴回纥的前一日,李楚姣就被放了出来。她一解禁就跑去找李邈,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李邈的疏通,她自然想不到独孤姝华会救她。当然她见不到李邈,他的内监李妙仁就谦和有礼地替主子挡了,就像当初挡姝华那样。

李楚姣在李邈殿外遇上了崔婵。崔婵很是意外李楚姣的出现,以为她依然被软禁。李楚姣向她道明了原委,告诉她自己想见李邈却未见其人。

崔婵心中冷笑:以前我姑妈崔淑妃看在你父亲李光弼有些兵权的份上,并不说什么。现在一个失势之人还想攀附我表哥,简直可笑。

李楚姣碰见了崔婵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若是你见了你表哥,能否帮我带句话,我着急见他。”

崔婵心中暗想:怕是你想让二皇子向皇上求情,救出你父亲吧。我表哥才不会犯傻惹皇上不悦呢。然后说道:“他最近帮忙云瞻公主出嫁的事宜,所以可能忙。”

“那淑妃娘娘那里他一定会去请安?”李楚姣期待的眼神望着崔婵,如今她早已顾不得傲慢。

“会去一两次吧,”崔婵淡淡道,“我有事先走了。”

崔婵转身离去,心中窃喜:如今没人可以在表哥身边逗留了,只有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云瞻翌日即将启程,而她的住所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姝华念在大公主当日不计她出身卑微和她做朋友,故想在云瞻临行之前为她践行,便前去看她。

云瞻见到姝华楞了一下,喊道:“德妃娘娘。”

“公主何必这样生份。”姝华道,“之前公主一直喊我姝华,就别改口了。”

“诶,只有姝华你来看我。”云瞻看透一般话语平淡:“虽然身为长公主,可是我生母早早过世,在这宫中无依无靠,不比云曦那样备受宠爱,远嫁回纥自然是我了。况且我就要走了,也没有让人攀附的道理了。”

云瞻公主这一席话让姝华心中难受,仿佛她就要离开这是非尘世。她那日在夜宴上就倍感忧伤,今日无人相送,情景更是惹人生泪。

“公主,我自幼进宫寄人篱下。公主不嫌我出身卑微和我来往,姝华早已当你是知己,这份情谊希望公主不论在哪里都不要忘记。”

云瞻被姝华打动,拉起她的手:“姝华,只有你明白我心中的忧思。虽然我们日后相隔一方,但是我都不会忘记你的。也许我们今生都不会再见了。”说道这里,她想起什么似地进屋。不一会捧来一方紫缎锦盒,放到姝华手中。

姝华打开锦盒,看到了自己那祛了碧玺的金钗,疑惑地看着云瞻。

云瞻微笑道:“我知道是你的红色碧玺解了这燃眉之急。我从工匠手中要过这柄金钗,本来想做日后在他乡异国的一个回忆,如今看来还是物归原主吧。”

姝华推过锦盒:“公主既然想要,就带走吧。见金钗,如见姝华。”

“我带走那枚红宝石戒指,你留着这柄金钗,一人一物。”

姝华不便再推脱,接过锦盒道:“公主在回纥一定要保重。”

“你在这宫中也要小心为妙。”云瞻提醒姝华,“武丽妃虽然蛮横,但崔淑妃更不好应付,况且她的心思并不在争宠。夜宴那晚我明白你的诗中之意,所以日后你更要当心。”原来云瞻也看出了当日她对李邈的感情,只不过时过境迁她早已死心。面对云瞻的提点,她心领神会。

云瞻公主嫁给回纥的二王子登里,他虽不是葛勒可汗的长子,但是据听说马术骑射都是一等,人品更是宅心仁厚,深受回纥民间的爱戴。姝华在心中默默为她祈祷,愿她的夫君能待她如珍如宝。

那晚,姝华做了一个梦。梦见太液池夜宴那晚,众人散去后,云瞻涂着鲜红色唇,身着一袭黑纱目光恶恶地站在池边,恨恨地将手上的红宝石兵戒拔下,手一甩扔进了黑水之中。姝华大喊一声:“别。”而后惊醒,发现不过是一场噩梦。

第二日淫雨霏霏,护送云瞻远嫁的车队出了宫门后,姝华随皇上站在含元殿的顶楼目送她出长安城,最后车队淹没在濛濛沥雨中。二人肃立微风中,李豫执起姝华的手,从含元殿上向北回望大明宫,那如玉璧般的太液池在雨雾中朦胧隐现,湖光云影宛若人间仙境。

一名金吾卫跑上殿楼顶端,“报皇上。今日清晨在御花园的石山脚边,发现了李楚姣的尸体,头部有两处受重伤。大理寺已派人前往彻查此事。”

姝华捂住张大的嘴,不想自己好心求皇上放了她,竟是害了她。顿时心中感到无限感伤,怜惜起李楚姣。

“你还楞在这干嘛。”李豫看金吾卫仍旧不走。

“淑妃娘娘叫您去一趟。”那金吾卫支吾道,“今天一早云曦公主去给淑妃娘娘请安的道上发现了李楚姣的尸体,现在公主受到了惊吓。”

淑妃的两仪殿邻近御花园的东北隅,路上遇见了这场面。只是谁杀了李楚姣?又将她的尸首抛弃至此不遮不掩?还是李楚姣自己失足跌了下来。姝华随李豫即身前往两仪殿。

点击文章标题下方蓝字“莫吟思”加莫莫







































白癜风应该如何治疗
白癜风应该如何治疗



转载请注明:http://www.logistics-info.com/bsmxl/8946.html


当前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