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猫

怀念一只青春期的猫


爱心泛滥的蔡老师在家里养了两只狗一只猫,并且要求我在她的新平台上声言支持,这让我想起我上高中时候家里养过的一只狸花猫,公的,名字却用侉侉的济南话喊做“花儿”。

它是刚出生不久抱来的,可以站在大人的手掌上瑟瑟发抖,也可以象一团绒线球在墙角滚来滚去。惹人怜——给它洗了澡俺娘就敞开衣服把它捂在胸前取暖,也惹人爱——兄弟和姊妹为晚上把它放进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同衾需要谈判。但是狸花猫很快长大,不再愿意接受人体的温暖,它开始利用大门敞开的时候嗖的一下窜出去,惶恐的巡视一下楼梯上的世界又嗖的一下窜回来。继而它开始用锋利的爪子扒门,“喵喵”的吵着要出去放风。放风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终于夜不归宿。

一家人心里都着急,猜想着各式各样的可能性,然后伤心,说出猫并不忠诚之类的话,说人家给它一口好吃的它就变心了。为了填补儿女心中的空缺,爹娘又从一个养猫的朋友那里要来一只正宗波斯猫,肥嘟嘟的,长毛,浑身雪白,眼睛碧蓝,象没落贵族一般慢吞吞的走路,然后哈欠连天,昏昏睡去。而我对从小看着长大的狸花猫仍不死心,每天下了晚自习都在家附近的街巷里转悠,“花儿”“花儿”的叫,希望得到它的反馈。那是冬天,街灯昏暗,寒风刺骨,我一边转悠,一边深深地感觉到了委屈和愤懑。

年的最后一天,我和同学们在学校狂欢通宵达旦,被老爸惊为失踪,据称找到了附近的各家电影院,还半夜里“咚咚咚”的敲人家蔡老师家家门。第二天我自然“大祸临头”,并自然地表现出对父母的不服与不屑。十五六岁之后老是跟老爸表现出张力与矛盾,直至娶了媳妇撇了爹娘,这大概是很多男孩子都有过的经历。后来想起来,我在冷风里边找我的狸花猫的凄惶,大概跟老爸半夜里找不着儿子的焦急也算是情同此心了。

有天一早下楼上学,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回头就看见狸花猫满身伤痕的回来。全家为此温馨感动,说它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囚禁与虐待,此番回来足见关于猫的江湖传言不实。可狸花猫却不干了,家里有了另一种气味,使它出离愤怒,吼叫着向那体积硕大的波斯猫贵族冲去。在它的穷追不舍之下,波斯贵族表现的不堪一击,直至躲上了大立柜顶上一角,而狸花猫犹自愤愤不平,端坐在大立柜下,目露凶光,口舌唁唁,吓的那可怜的贵族一天寸步难挪,水米不进。咱们平民之家总还不至于看见那贵族饿死吧,只好借故支开狸花猫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抢救贵族下来,送还原主作罢。而由此我们的狸花猫更似家庭第三少年郎模样继续它的“猫生”传奇。

它一天天长大,我爸说大的象一只花狐狸。它每日出去游荡,每日几次趴在家门口细声细气的叫几声让你给它开门,回来要么喝几口水,要么就是大剌剌躺到我们兄弟的床上大睡一场——它已经有意识的不去女生的闺房了——它跟我属虎的弟弟四仰八叉两只老虎酣睡在一起的场景叫人忍俊不禁,我后来也从没有看到一只猫会是那么一个睡态——然后它就伸个懒腰,又趴在门口细声细气的叫几声,说你来开门啊,我要出去闯天下了。那时候我们家后边还是一片平房,空旷的屋脊上是猫儿的乐园,三乡五里的猫儿们一天聚会几次,或耳鬓厮磨,或嬉戏打闹,或蹑足潜踪,或呼啸扑击,总之象一群高来高去的侠客,尽情享受自由的生活。到了“闹猫”的时候更是热闹,怪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不时夹杂着真正发生战斗了的怒吼或者惨叫。梨花猫离家近,占据主场之利,似乎每一场爱情血战都有它的身影。酣斗之余便回家喝水,然后抽身再战,怪叫若惊雷,身形似闪电,简直叫人为之击节。最奇的事情,每当天晚了嫌猫闹的太厉害,我们站在阳台上呼唤它的名字,它总是收住“叫猫”的瘆人腔调,恢复到平常回家叫门的声音答应几声,活像一个玩疯了的孩子听见大人催它回家,既兴高采烈又满腹不情愿的回答,“来啦来啦,就来啦……”

狸花猫有在外边捕食的本领,有一次逮住一只老鼠一兴奋数错了楼层,恰巧二楼人家开门,它叼着猎物一头钻进人家床底再也不肯出来,还有一次把一楼人家给小孙子买的一只小白兔错当小白鼠给叼回来了。终于有一天,楼下有个好心人上来敲我们家门,说老李你们家猫好象不行了。我们抢步下楼,只见它正费尽力气爬上只有一米高的水池,努力去喝一汪浅水。

它是吃了被鼠药毒死的老鼠而毒死的。我们试图给它灌药,但是它的牙齿紧咬,无论如何撬不开。它的眼神里边有那么多的哀怨,更有那么多的留恋。

几天后,我们家门口响起陌生的猫叫,打开门,是一只身躯娇小的母猫眼巴巴的望着我们。这只母猫是怀了孕拖着大肚子走进我们家的,东闻闻,西嗅嗅,口中低声呼唤。这只母猫在我们家盘桓数日,享受着爱人遗留下的气息。某一天,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们家还养过两只猫,其中一只养了十数年之久,按照我爸的要求,家中小儿先唤它猫舅舅,后来只好尊称它猫爷爷。这只猫得享高寿,死后因其波斯猫血统被我爸安葬于回民公墓,归于真主怀抱。但是它过于温顺,一辈子不离开我爸爸左右,最远到过楼梯口,连一次恋爱也没谈过。所以真正让我难忘的还是那死于青春期的狸花猫。

它健壮又轻盈,它孔武又柔情,它不羁的奔腾跳跃,高声呼喝,它热烈的追逐爱情,让爱侣寻踪不弃,它不避猫世战斗,却死于人间毒药,它为它的青春而生存,它为它的生命而张扬。

我怀念它,是因为它几乎是我冥想中自由的精灵。

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初稿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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