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上的音乐家》赵喻非作品
什么恋都好，但什么恋都有风险，最好的态度恐怕是：承认它会来，也承认它会走。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他走的时候，记得他的好，给他最好的祝福，已经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做的最好选择。
穿深红丝袍子的女人
by
黃佟佟
CoCo曾经是我的同事。（她当然不叫CoCo，但这名字有力量，就姑且用它吧）。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我们办公大楼的电梯里，办公楼里有几十个单元，却只有两部电梯。电梯里人很多，她一身白布衣走进来时，原来高谈阔论的男人们都停止了说笑。人那么多，可在她的身边却自动有一圈空隙，她身上好像有光芒，让人不敢靠近。我看得出来她年纪不算太轻，但脸白如玉，长发如瀑，眼神里有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光芒。我后来一打听，原来她是我们出版社退休领导的千金，现在在出版社当美编，画得一手好工笔，就是不大理人。
漂亮的女人当然得不大理人才好，我喜欢这样的。后来我要买一套亦舒的书，办公室的同事就说你去找CoCo啊，她老公那个出版社就是出亦舒的。于是，我得到了她的电话，就打了过去，一个周日下午，她来电话说要我去她家拿书。她家在白云山下，旧单元楼，一进门，才知道旧单元楼的好，大窗户外面是一面山色，绿得发稠。然后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深红丝袍子，踏一双深红绣花鞋，在幽静得近乎碧绿的空气里走来走去。在她张罗着喝咖啡还是喝茶之际，我打量了一下她的家。她家里摆满了画册、书、笔、时尚杂志，桌上是没有完成的蓝底飞金的工笔画，屋子里有一只黑色的波斯猫沉静高贵地卧在书桌上。我们待了一下午，聊天，听巴赫的音乐、修指甲，我还学一会儿工笔画，她说她没孩子，和老公说好了不要孩子……我对那个下午记忆颇深，过了很多天还能想起在她家待着时如梦似幻的感觉，应该就是小说里书生掉到狐狸精洞里的感觉吧，幸亏我不是男生，如果是，一定就沉迷在那样的地方不能动弹了吧。所以后来我听说她和她们杂志社一个男孩好上之后一点也没惊诧，那男孩我见过，沉默苍白有点羞涩，身量不高，总是躲在角落里，据说是新晋的小说家，前途无量。传言里最让人震惊的信息是那男孩比她要小12岁，12岁对别的女人来说还真不敢接受，可是她是那样的女人，小12岁也没什么了不起吧。我想不到有一天沉静如她也会打电话给我，大约那时候我在报纸上写情感专栏让她误以我很高明，她打电话给我的原因是，那男孩跟她求婚，要她离婚，维持这种状态不好吗？CoCo对他说，都三年了，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之前说好的。男孩说，不行！于是，事情就急转直下，开始要有选择了，其实也是快瞒不住了，总要有个了断。我问CoCo，那男孩有什么好？CoCo说：“聊得来，做任何事都合拍，你知道的，任何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年龄在我们之间完全没有问题，只能说是缘分吧。”刚开始时，她没想过以后，他也没想过以后，就觉得只是彼此生活里的一段罗曼史。她也知道男孩一定会找一个年轻的女孩结婚，而且她也一直鼓励他这么做。可是，最近一年多以后，男孩变得越来越狂热和坚定，“我比他大整整一轮，我50岁的时候他才38，怎么可能……”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挺爱他的，很想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我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贪图享受、意志软弱的小资妇女，我害怕老了的时候，他抛弃我，那时我何以为生？”这句话在话筒里嗡嗡作响，我眼前晃过蓝底飞金的工笔画、黑色波斯猫和一窗稠绿，是啊，这样美丽而脆弱的生命，何以为生呢…… 我因为coco的电话想了好几天，后来我模糊地想到了一些说法，于是我写的一封这样的信给她。
CoCo:在我心里，你是一个穿深红丝袍子、踏深红绣花鞋听音乐、修指甲、画工笔的熟女。对于30几岁的同性来说你也像个童话，更何况对一个24岁的男人。要恭喜你，你看，能让小你十二岁的才子爱上，爱这么多年，说明你魅力非凡。你让我想起文学史上一段著名的姐弟恋——雷蒙·钱德勒与西西的故事：传说42岁的小资熟女西西和她的钢琴家老公遇上24岁的文学青年雷蒙·钱德勒（后者在51岁的时候写出了第一本书《抢眼》，成为美国最出名、最优秀的侦探小说家编剧）成了好朋友，几年间他们来往频密，然后，然后，爱情就发生了。在西西和钱德勒相遇了11年后，在历经了分离、复合、朋友冷眼、西西前夫愤怒、钱德勒母亲抗拒……各种各样狗血的人间风暴之后，35岁的钱德勒终于和53岁的西西结了婚。他们没有钱没有房子，租个小公寓过穷日子，小公寓小得连西西的钢琴都放不下，只能寄存在别人的仓库里。过了几年好日子，渐渐又过不下去了，男人总觉得不满足，他甚至于不敢让同事见到自己的妻子。他开始又酗酒又偷情，两人于是分开，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品。44岁那年，他把好不容易从书记员做到副总裁的石油公司的职务丢掉了，每个月靠人接济的一百美元过活，穷困潦倒只能回过头去找西西。西西原谅了他，搬回来和他一起住。接下来的六七年，他们一起开敞篷车旅行，她陪他在海边写作，阅读他写的每个故事，帮他打字，留小纸条告诉他她的想法。51岁的时候，男人成名了，电影公司编剧生涯让他有了大笔收入。当然美女也随之而来，西西又老又病，对老公的酗酒与外遇无计可施。他甚至一进门就关灯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西西73岁的时候，她生病了，很重的病。钱德勒突然良心发现，为她买了房子，一边写小说一边照顾她。她再活了七八年，他也写出了他的代表作《漫长的告别》——她死的时候84岁，钱德勒只比她多活了四年。传记里最深情的一个细节是：在她的葬礼上，他是醉的。姐弟恋里一般最有魅力的人是姐姐，西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怎么可以吸引到比她小那么多的男人，钱德勒对他的老妻子的评价是：西西是那种遇到困难根本不会停下脚步的人，她永远都会获胜，因为她有无可抗拒的魅力。也就是这一句，我大致明白了西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许只有这种女人，才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命运和这样的选择，她就是我们生活里那些永远能爱的女人。我在想，我认识的你到底是不是西西这样的女人呢？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现在不是，事情来了反而是。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大多数的女人在事情来了以后，都比她们自己想象的要强。钱德勒的姐弟恋，说真的，有许多辛酸和难堪之处，只不过，在辛酸和难堪之外，他们终究保住了他们的爱，证明这世间确实存在过这样的一对夫妻。他们是相差18岁的姐弟恋，他们就这样走过来的。他们曾经有过天堂，也曾经徘徊在地狱，甚至因为年龄，这地狱更像地狱。也因为这一点，这天堂更像天堂。在他们合葬的墓志铭是这样写的：“Deadmenareheavierthanbrokenhearts”。我想钱德勒先生想说的这样一个更为普遍的真理，那就是我们要选择的人生比所谓的那些纷乱的感情、所谓的心碎要沉重得多得多，无论你选择哪一种式样的人生。无论你怎么选，无论你的男人比你小18岁还是大18岁，因为大部分的恋爱都不得善终，而不仅仅因为它是姐弟恋。我有个朋友说过人与人之间总归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生离，一种是死别。人世间所有的关系都不会永恒，会变形、会丑陋、会消沉、会离散，就像人会老会死一样自然，但那些与年龄无关，只与人性有关。什么恋都好，但什么恋都有风险，最好的态度恐怕是：承认它会来，也承认它会走。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他走的时候，记得他的好，给他最好的祝福，已经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做的最好选择。
CoCo，祝你好运。
（本文选自黃佟佟新书《姑娘，欢迎降落在这残酷世界》，经作者授权发表。）
-今日文章-
爱情练习生
“爱情里没有活雷锋，
付出了之后或多或少都想得到回报。”
文/廖婧希（微博ID：
廖方休）
-今日问题-
怎么样才能感动一个男生？
答/Merl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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