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猫

维C兑白糖救过的那些猫


我养的第一只猫是只波斯猫,血统不怎么纯,但眼睛是蓝色的。

90年代初的内地县城,家属院那种还是一排一排的平房。各家会自行搭出院墙、配房,院子很大,足够一只猫飞檐走壁。我记得爸爸还在院儿里挖了一个荷塘,夏天会有荷花盛开,很奇幻的场景是不是?

我是不记得有老鼠的,但更小的时候大院儿一个姑娘的脚趾让老鼠咬伤过,可见灭鼠是必要的。那是一个副厂长美丽的小女儿,很长一段时间里见到她白纱布包着伤脚,一瘸一拐的走路,颇有梨花带雨的伤感美,所以这件事扎根在一个小女孩的心里,令她一生都不能忘却。

但妈妈给我养只猫纯粹是让我玩的,送我们猫的是她一个老闺蜜,我叫她吴姨。

我非常喜欢这只小白猫,尤其它眼睛是蓝色儿的,除了稀罕估计也是慰藉了一个小女孩的虚荣心。她要足够年长了才能视所有生命为平等,但那时,一只带着洋血统的波斯猫对她的意义远大过一只土猫。

它刚来的时候才满月吧,像一团毛绒绒的白线团,所以被取名小白。我会用双手把它高高举起,等它求饶似的低声说“啊……”。是的,猫其实会发出很多音节,除了“喵呜喵呜”,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啊……”,各种音调。它一被举起来就会眼睛看向房顶,好像看不见就不知道自己被搁在了半空,这是我对此事乐此不疲的原因。带点残忍的黑色幽默每次都让我笑个不停。

不记得给它吃什么了,那时候可没有猫粮,估计就是跟着人吃吧。我记得妈妈会用蜂窝煤炉子烤鱼给它吃。它被我们养的很好,尽管每天都要忍受被我举高高的恐惧,但一只猫还能有什么奢求呢?直到有一天妈妈捡回来一只死麻雀,灾难突然降临。

90年代拮据的城镇职工家庭一般都会有个精打细算的主妇,她需要会织毛衣、踩缝纫机、让自己的独生女吃到足够的肉蛋,还要喂饱她的宠物。一只死麻雀一定会被充分利用的,于是妈妈在蜂窝煤炉子上烤熟了那只麻雀,喂给了小白。

刚写着的时候我突然打了个激灵,从来没有想过我妈如果烤熟了麻雀给我吃会是什么后果。5岁之前在姥娘家我可没少吃烤麻雀,舅舅们上山打回来的野味都成了我幼年珍贵的蛋白质来源。

总之小白吃了烤麻雀很快就毒发了。

历史上中国除过四害,但不明白为什么90年代了还会用投喂毒粮食的手段消灭麻雀。忘记了小白毒发时的场景,只记得我们带它去了兽医站。兽医怎么诊断的也不清楚了,总之是注射了阿托品。回来后小白中毒的症状加剧,它昏睡一下,会突然醒来原地挣扎,湖蓝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一种不见底的深蓝,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它的瞳孔放大导致的。它应该这样垂死了两三天,整个家庭逐渐陷入绝望,大家反而变得沉默。没人会怀揣它好转的希望,大家只是麻木的等待,我一直没哭,我大概12岁。它昏睡和醒来瞪大瞳孔挣扎的样子是我第一次心碎的记忆,它死的时候反倒没有了。妈妈嘟囔过几次是阿托品打坏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它刚中毒的时候没这么严重。一只毒麻雀的毒性也许不至于平衡阿托品,它反而被阿托品毒死了,也许。

小白死后的第二天,我还是要上学。清晨醒来,我用了很长的时间让自己回到现实,就是没有了小白的现实,眼前这个现实的世界已经翻了个个儿。那也是我第一次有这种世界翻了过来的感觉,那是属于我的悲伤压顶,长大后又经历了几次。我开始天天哭,并怪妈妈害死了小白,妈妈也哭。吴姨很快知道了此事并赶了过来,我仍旧记得她痛心又埋怨的语气:“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这种情况维C兑白糖就能灌过来啊!”

我就是这样知道了救猫一命的绝招:维C兑白糖。没有深究过这个方法的原理,可见我成不了科学家,没有求知欲。但我在此后的悠长岁月里坚定的执行着,也许因为我没有救活小白,在这件事情上我的世界一直翻着,只有通过拯救其他中毒的猫咪才能救我自己。

第二只中毒的猫也是小奶猫,它妈妈是一只黑猫,但它是狸猫。它是一窝小猫里最后一个出生的,个头最小胆子最小。它总是躲在床底下,得让我爬进去才能逮出来。我很喜欢它,远胜过其他几只。

还是麻雀,这次不是我妈妈喂的,是它自己的妈妈出于本能叼回来的。我们都不知道,它自己吃了一些并喂给了小狸猫,于是娘俩一起毒发了,症状和小白刚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于是我果断的用维C兑白糖水灌给它们喝,持续不断的灌。

我脑海里其实一直有个场景,就是旁观一个女孩面色凝重的给猫灌白糖水。没有哭,没有歇斯底里,就是执着的守候着两只中毒的猫,不管它们怎样挣扎,都会坚定的每隔一段时间用针管灌一次兑了维C的糖水。她坚定的相信能救活它们,因为吴姨这样说了,而小白就是吴姨给她的,她要是早知道这个办法小白就不会死。

那一次两只猫都被救活了,我记忆里并没有欣喜若狂的庆祝,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黑猫继续飞檐走壁,当然也经常回家看它的小孩,我们都以为它能吃一堑长一智,但一只猫又能有什么记性呢?没过多久小狸猫再次中毒。我仍然坚定的用维C兑白糖救它,但这次没有成功。现在想来也许是反复中毒造成的,但那时没有追究过原因。小狸猫的死再次将我击倒,对一个从小品学兼优备受宠爱的孩子来说,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不住自己的挚爱,算是初尝人生无能为力的那些痛苦:爱别离,求不得。如果说失去小白她还能找到原因怪自己,失去小狸猫让她万念俱灰。她尽力了,不眠不休的用维C兑白糖灌它;毒老鼠是被老猫叼回来的,谁又能管的住一只来去自由的猫?就像没法不让它喂养自己的孩子,那是它的本能。

但一个悲伤的孩子总要找到一个罪魁祸首,我毒打了老猫一顿,并发誓不会再救它。不管这个誓言几分是真,很快就到了检验决心的时候。因为没过多久老猫又叼回死老鼠喂它剩下的孩子,自己也吃了。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我带着绝望继续执行维C兑白糖的解毒方案。我的绝望不是怕救不活小猫,是突然明白只要老猫活着这件事情就不会结束,唯一的办法是老猫死,它必须得死。

那一次我救活了其他身强力壮第一次中毒的小猫,但我没有救老猫。或者说我没有浪费时间去到处找它,它毒发后跑出去了,也许是成年猫不死在家里的本能。我没有积极施救不是因为赌气发过誓,是隐约明白只要它活着,出于本能就会找食物喂自己的孩子,对此,我无能为力!我最后见到它是在家属院的垃圾桶那里,死了,像一个破布娃娃摊在垃圾堆上。我是出去找它才发现的,如果活着也许还是会施救,但它死了。

这是关于维C兑白糖救猫的最后记忆,定格在那个绿色垃圾桶顶端,因为当了妈妈积极觅食而最终送了命的黑猫尸体上。那个远远看着的小女孩,尽管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但仍然清晰的感到悲伤瞬间袭来。

无论怎么努力,有些事情就是无能为力,甚至找不到原因解释为什么会这样。这是12岁的我在90年代的晴空下,顿悟到的一种悲凉。人这一生总是会有很多第一堂课习得人生的一些真谛。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学到的是什么,还会明白,尽管学到了但仍然无法不伤心,因为那真的是一种伤心。

这就是那些猫的故事,维C兑白糖救活的和没救活的那些猫的故事。如今流浪猫们也有猫粮吃了,很少听说猫吃了死老鼠中毒,但如果有一天你的猫中毒了,试试这个办法吧,也许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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