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那天

一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天空已变成铁灰色，低低的压在城市头顶。

零星的雪花开始飘了下来，是入冬的第一场雪。

小锋站在学校的楼顶，看着远处工厂里林立的大烟囱冒出的黑烟和云层交杂在一起，雪花也变得脏乎乎的，落在身上化开后，留下一小团污渍。小锋怪叫了几声，沿着楼边的维修梯爬了下去。

还没有放学，已经有老师提前骑着自行车去买菜了。半黑不黑的光景，谁也不愿意关心别人，自顾自匆匆前行。小锋晃了两圈，又回到了教室，靠窗子的最后一排是他的座位，没有同桌。桌子上刻着杂七杂八的图案与字迹，胡乱摆着几本书和练习册。

自习课。没有老师，同学们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儿，有几对低声说着话，大部分沉默无声。看看窗台，已经薄薄的积了一层雪。小锋从桌膛里拿出了一本武侠小说，破旧的书皮上印着几个毛笔字——《何处是平安》。翻了几页又扔了回去。盘算着晚饭去哪里解决。

父母早就离婚了，父亲只顾着自己的几个专利，一心想在这上有成就，理工单身中年男的生活是普通人不可想象的。有一次，小锋去找父亲要钱，站在门口半天实在没找到下脚的地方，就没进去。母亲最近有了男人，小锋讨厌那个男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领口的扣子总是系的紧紧的。哥哥在奶奶家。小锋东家西家晃了一阵子之后，就干脆去游戏厅录像厅刷夜，大人们都以为他在别人家，从来没人过问过。

还有一刻钟放学，小锋把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哗啦塞进军挎里，从窗户翻了出去。

来到了离学校不远『蒙太奇游戏厅』，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一座座游戏机，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游戏厅里面永远不会冷，永远烟雾缭绕，像是少年们的祠堂，有时候小锋烟瘾犯了有实在没钱买烟的时候就呆在游戏厅里大口喘气。大人们一般都是在玩麻将机水果机扑克机，每次听到爆机时稀里哗啦往下掉币子的声音，都有几个小孩儿飞一般窜过去，看看有没有落在地上的币子，捡上一两个。小锋在里面转了两圈，把两个小孩儿堵到旮旯要币子，一个大一点儿的表情颇有些不愤，小锋抽了他两个嘴巴，那孩子登时眼泪就下来了，小锋直接去他兜里翻了十来个币子。另一个小点的乖乖的把币子拿出来，眼巴巴的望着小锋。小锋拿在手里点了点，给他俩一人留一个，扬长而去。

小锋把币子拿到老板那里，退了三块五毛钱，转身出了游戏厅。在旁边的饼店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套卷饼，又自己抹了不少辣椒酱，狼吞虎咽的造了。吃完，花一块钱在烟摊买了一包『甲秀』，点了一根，狠抽了两口，又晃进了游戏厅。

二

所有的游戏都已玩得滚瓜烂熟，如果哪个游戏一个币子不能通关，就算丢份儿。小锋叼着烟，正在玩『圆桌骑士』，兰斯洛的战甲已经升级到15级了，正在关键时刻，小锋突然眼角扫到傍晚被他抢币子那个不愤的小孩儿，带着五六个半大小子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小锋赶紧扔下游戏杆，一猫腰躲在人群里，旁边立马有围观的孩子抢上去接着玩。小锋沿着墙角溜到后门，一掀门帘闪身而出，还没等门帘放下，就觉得脑门子上『砰』的一声挨了一下子，顿时眼冒金星，额头火辣辣的疼。紧接着拳头飞脚夹杂着雪片，蜂拥而至。小锋在地上滚了两滚，顺手摸到半块砖头，没头没脸的抡出去，也不知砸到了谁，只觉身上一松，围着的几个人圈子一下拉大了，小锋跳起来仗着一股猛劲儿，抡着拳头突围而去，一路没命狂奔，仗着地形熟悉，总算脱了围。

拐弯抹角跑出去两条街，听见后面没人追来，才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一低头，鼻血滴到了雪地上，被雪花裹在一起，毛茸茸的。抬手一摸脑门子，幸好没破，但是鼓了鹅蛋大的一个疙瘩，『操他妈的』小锋骂道，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落在蓬松的雪地上，马上滚成一个小雪球。

缓了一会儿，血也不流了，从裤兜里摸出了五毛钱，在小卖店买了一大瓶『钢花汽水』，一边喝一边漱口。这时漫天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在橘红色的路灯光里无边无际。

小锋沿着街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的身上落了一层雪。小锋穿的衣服不算厚，抱着肩膀跳着走，来到了『中宽带厂』公交车站，这是一个不算小的中转站，不少路公交车都在这里停。周围是个废弃的货场，小锋和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一样，从这里路过无数次却从来没进去过。

小锋朝着黑黢黢的大门走去，进来之后发现货场很大，堆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破破烂烂的东西，久无人烟的样子。小锋东穿西蹿，发现一处有几辆废弃的货车，轮子底盘发动机都没有了，只剩了一个个空壳子，但是还好货斗和雨篷还算完整，里面有不少破毯子破绳子和废油桶。小锋挑了最小最干净的一个，把所有找到的东西都堆在一起，蓄了一个鸟窝一样的小窝。小锋钻到窝里，透过车厢尾部的开口看着远远的路灯下的天，雪落纷飞。

看着看着睡着了。

三

梦里小锋看见自己在冬泳，可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游完上来再下去，再上来发现衣服怎么也找不到了，就光着身子在厚厚的冰层上走，越走越冷，走着走着就哭了。

小锋哭醒了发现自己还在破旧的车厢里，身上快要冻僵了。抹了抹已经结了冰碴的泪珠，挣扎着起来，活动了一会儿，渐渐血活了，有了点暖意。雪还在下，已经小了很多，地上积了很厚一层雪，到处圆圆的，看起来很柔软。小锋看了一会儿，缩回到窝里，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梦里梦到了奶奶，小锋最喜欢小时候奶奶给他沏的油茶面。尤其是冬天的早上，睡醒了之后，坐在床上把被子围到身上，奶奶管这个叫『堆佛爷』，堆了佛爷之后，奶奶就把油茶面沏好了端给他，特别的香甜。这次是奶奶喂他喝，可总是把油茶面倒在他脸上，小锋躲也躲不开，躲也躲不开，猛然醒了，发现眼前黑乎乎的一团正在舔他的脸，吓得小锋赶忙往后躲。摸出打火机点着，这才看清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不过本来的白毛已经脏得不像样子。猫咪倒是没有害怕，缩着身子不远不近的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干净清澈，微微闪着亮光。小锋朝它勾勾手，猫咪轻轻的『喵』了一声，跳到他身上。

小锋和猫玩了一会儿，看看车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路灯还没有灭，雪早就停了，雪白淡蓝的世界此刻显得凄清美丽。

小锋出了货场，来到了公交车站，发现时间尚早，还没有等车的人，车站冷冷清清。大雪覆盖的街上已经有车辆驶过的痕迹。

小锋又回货场，拿了点破毯子塞进废油桶里来回转了几圈，捡了几块木头，回到了公交车站。扒开雪，把木头垫在底下，用蘸了油的毯子缠了缠，留了几处疏松的线头在顶上，用打火机一点，火苗腾一下起来了。明黄色火焰吞吐不定，小锋烤着火，舒了一口气。额头还胀痛，不过已经消肿了不少。捧起一把雪搓化了，洗了洗脸，觉得精神了一些。

渐渐的开始有等车的人，也凑过来烤火，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卖早点的摊子也出来了，炉子上煮着豆浆，翻着白花开着，油锅里的油条滋滋作响着膨胀起来。小锋咂咂嘴，后悔昨晚上买的那瓶汽水了。

有路过的拉菜车，在雪地里慢吞吞的开着，小锋窜过去，猫在后面掏了几个土豆，回来煨在火堆里。

吃过了烤土豆，身上暖和了一些。小锋掏出月票挤上了29路公交车，和满车神色木然的人们一起被长长的公交车运走。冬天的清晨安静又嘈杂，烟尘和被风吹起的雪霰融在一起，扑在人们包裹严实的脸上。摔倒的人小心的站起来，继续走。

到了学校，又从窗户翻进教室，暖气已经热了，同学们还都没来，小锋紧贴着暖气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四

醒来已快到中午，好像是数学课还是化学课，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小锋摇摇晃晃的起来，径直出了教室门，老师和同学好像并没看见他一样。

出了学校，倒了两趟车来到了父亲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在家。小锋左右逡巡了一下。发现门边的一排花盆，其中一个比其他的显得干净不少，抬起来，果然钥匙在下面。开了门，发现父亲的房间比货场还乱，跋山涉水的走进去，翻了半天，在书架二层的一个铝饭盒里找到一叠钱。小锋拿了50块钱，出来锁好门，又把钥匙放回花盆底下。看到花盆边的垃圾袋，里面有许多烟头的烟盒，烟盒上面印着一个全裸的女郎，搔首弄姿，小锋把烟盒捡出来，把图案整齐地撕下来，揣进了兜里。

先找了个澡堂子，舒服地泡了一个澡，又叫搓澡的师傅搓了澡。洗完澡出来，到小饭馆点了一份锅包肉和烧茄子饱餐了一顿，一共花了十几块。然后坐上公交车到处闲逛。路过文化批发市场的时候，发现进出的人们繁多，每个人提着大包小裹。小锋就在这下了车也凑了进去。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卖的东西琳琅满目，除了各种书本文具之外，各种小礼品，贺年卡，明星画等等零七八碎的小东西很多。

小锋数了数剩下的钱，批发了三十块钱的贺年卡，各种各样的图案，还有带香味和带音乐的。老板送了他两张刘德华的明星画，小锋又管老板要了一大块牛皮包装纸，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了。在校门边找了块干净地方，摆好了摊儿，拿出一根『甲秀』点上，左顾右盼。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蹿出出了教室，多了一个卖贺年卡的新摊位，不少女同学还是很敏锐的，纷纷溜达过来翻看，一个课间的功夫竟然卖出去了十张，两张明星画也被买走了。小锋数着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直到放学，三十张贺年卡卖得干干净净，一算赚了将近一倍。小锋从来不知道赚钱会这样容易，以前看不起这些小商贩，现在竟然有点肃然起敬了。按照这样下去，一个月下来比他父亲的工资还多。看来赚钱和体面真是一对矛盾，小锋突然想起政治老师说过的一句话——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晚上，酒足饭饱的小锋又晃到了货场。找到他的那个货厢，刚翻紧去，听见『喵』的一声轻叫。那只猫竟然也在。小锋掏出打包的菜饭，小猫嗖的扑上来一顿大嚼。小锋看着小猫，不自觉的笑了。点上一支『吉庆』烟，吐了一个烟圈，看着小猫埋头大吃。远远望去，一大片深沉的夜幕里，一个红点时明时灭。

这天夜里小锋睡得很沉，虽然也会被冻醒，但是好像没那么冷了，缩在窝里的小猫好像一直没有醒过。后来小锋发现这只小猫不爱吃鱼，最爱吃的是青皮的桔子，就给它取名叫『桔子』。

五

每天早上，公交车站都会点起一堆火，烤火的人也越来越多。小锋也吃上了豆浆和油条。过了几天，小锋又去父亲家，又从花盆下拿出钥匙，往铝饭盒里面放回了50块钱，想了一下，又放了十块钱。走的时候发现垃圾袋里的烟盒又有了新的女郎，便又整齐地撕了下来。

小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挑货的眼光不错。除了贺年卡的销量不错，又带着卖些女生喜欢的小玩意。一些天下来腰包鼓鼓的。

小锋还是去游戏厅，看到那个小孩儿，就假装没看见。那小孩儿也假装看不见他。

有时候也去台球厅和录像厅。录像厅有包夜的时候，小锋就躺在木头的长椅上睡觉，后半夜总会被三级片里的呻吟声弄醒，看着一帮老爷们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梦里就会出现烟盒上的裸体女郎，早上醒来，裤裆里湿乎乎的。

六

小锋进货的时候发现了随身听和磁带，那时候流行的是小虎队、四大天王、林志颖什么的，小锋觉得这些白脸帅哥不够酷，专门挑一些奇怪的，没什么人买的磁带，封面不是骷髅就是玫瑰，老板也愿意便宜卖给他。放进随身听一听，觉得特别的带劲儿，后来才慢慢知道这些乐队叫枪花、蝎子、U2、涅磐。

小锋摆摊儿的时候带着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觉得自己和谁都不一样。

平时小锋都是低头卖货，从来不抬头看人。不过小锋总会看到一双很好看的手，比别的人都白，柔嫩纤细，修长整齐。当这双手第六次出现的时候，小锋抬起了头，看到整齐的刘海下一双大大的眼睛，脸和手一样白。目光对碰的时候，女孩儿的脸飞起了粉红。

以后，小锋还是不抬头卖货，每当这双手出现的时候，小锋就会抬起头。

有一次刚好放学的时候刚好全都卖光，小锋收摊起身，突然发现大眼睛女孩儿和一个同学走在前面，小锋自然而然的跟着。到了公交车站，两个女孩儿在等车，小锋就在不远的旁边。女孩儿发现了他，是不是总是朝他望过来一眼。小锋戴着耳机，也看着女孩儿。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视，并没有觉得尴尬。两个女孩儿上了路公交车，小锋也上去了，还是这样不远不近的站着。大眼睛女孩儿在『青年路』下了车，小锋也下了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都知道，但默契得谁也不说话。女孩儿走到了一栋普通的厂区家属楼，在这座城市至少有一半人住的是这样的家属楼。小锋记住了那栋楼，那个单元门。默默地看着那个单元，过了一会儿，四楼的一个房间亮起了灯光。

就这样，两个人经常一前一后的走在这条路上。

女孩儿还是会去他的摊子买东西，一下课就带着她的小姐妹连跑带颠的过来。小锋给她的价钱越来越便宜，后来就进价给她，后来又连买带送。女孩儿还是笑吟吟的，对望的时候还是会霞飞双颊。小锋听那个女孩儿喊她『小雪』，以后进货的时候就会多进一些带有雪景的贺年卡。小雪也很冰雪聪明，把那些都挑走了。

一次小雪在挑东西的时候和小姐妹聊天，说起了市府广场新安置的鸽子笼，说是每天都会放鸽子，很好看，不过不知道那么大的广场有多少个鸽子笼。

第二天，小锋特意去了市府广场，仔细数了各处的鸽子笼。

晚上放学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奇怪的看着校门口贴着的一张大红纸，上面画了八只张着翅膀的鸽子。

小锋看着小雪看到了那张红纸，一下子很开心的笑了，转头看着小锋，脸红得像个苹果。小锋忘记自己笑了，还是没有。

大雪那一天，真的下了很大的雪。整个操场像一块洁白的画布。等到下午第四节课的时候，小锋拿了一把大铁锹，在操场上铲了一个大大的『雪』字。那时候整栋楼的窗户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人，小锋知道小雪一定看到了。因为那天放学的时候，小雪在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走。可是小锋也没有上前去，后来小雪似乎有点失望的回家了。小锋还是不远不近的送她回家。可是那天小雪一直没看他。

七

天越来越冷，在货场的破车厢里已经冻得整夜睡不着，不过桔子猫在窝里倒是睡得挺香。小锋把桔子带回母亲家，给桔子洗了澡，发现桔子很漂亮，干净美丽得像一个公主。母亲也喜欢，于是桔子就住在了母亲家，小锋隔几天都去给桔子带几个青皮桔子。

夜里无聊，小锋翻进教室拿武侠小说。发现原来夜里为了不让暖气里的水冻住，是有供暖循环的。这个发现让小锋欣喜若狂，本来讨厌学校的他，从此每天夜里都偷偷溜进教室，把所有同学的垫子都堆在暖气边，躺在上面，听着暖气里潺潺流动的水声，觉得很幸福。又新鲜得到处翻看别人的东西，发现了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原来一个个看似木讷的同学，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那么多秘密。有的女生喜欢哪个男生，那个男生把谁视为毕生的仇敌。谁给谁写的纸条。还有从女生桌膛里翻出来的卫生巾，小锋不知道是什么，拿出来两片闻了闻还带香味，就塞到了鞋子里，觉得软绵绵的，很舒服。可是，每个人的秘密都和小锋无关。早上把同学们的垫子放回去，小锋发现自己的记性很好，每个同学的垫子他都能记住，从来没有放错过。小锋还潜进了小雪的班级，他知道小雪的座位。就把小雪的好看的格子布的垫子拿来当做自己的枕头。早上再放回去，不知道小雪有没有发现。在小雪的桌膛里有一本歌本，上面贴着很多明星的不干胶，抄了不少当时正流行的歌词，小雪的字迹娟秀工整，东西也整理的很整齐。小锋在小雪的桌膛里也发现了卫生巾，不过他没有拿。

八

一直到了圣诞节那天，小锋准备了一张立体的带香味的音乐贺卡。打开是一个冰雪里的童话小镇，贺卡除了圣诞快乐的音乐之外，古老房子的窗子里还会亮起暖色的灯光。这张贺卡的进价就要18块钱。小锋在里面写上了三行字

天的上面是天

地的下面是地

我的里面是你

放学的时候，看到小雪和小姐妹出来，小锋迎着她们走上去，把贺卡递给了小雪。小雪依旧害羞得红了脸，旁边的小姐妹高兴又羡慕。

这次他们俩走得很近，几乎是挨着走的。两人自然而然的说着话，但是常常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两个人在一起走。小锋把耳机分给小雪一个，小雪听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吵死了！』『摇滚』小锋答道。

慢慢地走，还是到了小雪的家。快到家的时候，小雪加快了脚步，两个人的距离又拉开了。

小锋在楼下看着那个熟悉的窗户又亮起了灯。慢慢的往回走。

可是就快要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哭声和奔跑的脚步，回头看，竟然是小雪。小雪一边脸上有红红的掌印，挂满了泪珠。

小锋转过身，小雪哭着扑进小锋的怀里。

小锋第一次抱着女孩儿，发现浑身都有点打颤，心里一紧一紧的。

小雪哭了半天，慢慢的止住了。两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又开始下雪了，人们都匆匆忙忙的回家，很快就只剩他俩在街上。可是小锋不觉得冷，他猜小雪也不冷，因为两个人的手心都出了汗。雪好像落不到他们身上，飘到他们身边就化了。他们像是有了一个光环。

小锋第一次牵着女孩儿的手，觉得那么好看的手握在手里绵软滑腻，脑袋里蹦出一个词——柔若无骨，原来都是在小说里看到这个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没有骨头呢，现在他知道了，真是那样的。

小锋带小雪吃了锅包肉和烧茄子，小雪笑了，说很好吃。

很晚了，小锋最后还是带着小雪溜进了学校。

小锋找了不少根蜡烛，把教室照得朦胧浪漫。两个人把所有的垫子都铺在一起，依偎着靠在暖气片上。潺潺的水声又来了，两人变得温暖，甚至有点燥热。

小雪闭着眼睛靠在小锋的肩头。小锋转过头去看着她，觉得她真美。小雪也睁开眼睛看她，然后又把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下，眼睛咕噜咕噜的滚动。小锋慢慢的把头低下，凑上去，越来越近，两个人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嘴唇贴到了一起，呼吸变得急促。他们接吻了。

原来是接吻是这样的，他们心中都这样想到。

小锋和小雪越吻越动情，渐渐变得疯狂，好像生命中的礼物迟到了，要加倍的追回来。

小锋解开了小雪的扣子，小雪躺在厚厚的垫子上，手里紧紧攥着她自己的垫子。小锋剥开了她。看到了小雪的胸脯，比她的手还要白，白得耀眼。小巧精致的乳房上下起伏，粉色的乳尖，像盛夏的小荷。比录像里和画片上的女人美多了。烛光下，小雪的脸色潮红，眼帘微阖，透出眸子闪动的一星微光。小锋把脸埋在小雪的胸脯，他们的心跳，跳成了同一频率。小锋觉得自己像一张崩到了极限的弓。他吻着小雪的身体，小雪蹙着眉头，喘息着，鼻尖轻哼出一声呻吟，小锋顿觉弓满弦松，箭脱弦而出。

小锋帮小雪系好了衣服，两人沉沉的睡着了。

九

第二天小雪回去上课，小锋出去继续混在游戏厅录像厅和大街上还有学校门口。

那天之后，小雪没再来小锋的摊子上买过东西，放学的时候也不看小锋了，一眼都不看。

小锋也不再摆摊了，在刚兴起的迪厅里找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完全离开了学校。迪厅有宿舍给员工住。他把『桔子』接到了自己的住处。

冬更深了，空气似乎都被冻结。人们说出口的话还没到耳朵，就被冻掉了地上。所以人们沉默寡言。每天傍晚，将黑未黑的时候，天地茫茫，什么都分不清楚。

有一天，小锋去一个新开的冰场去滑冰，发现那次在游戏厅领人报复他的小孩儿也在。是一个人。黑天了，大家慢慢散去，那个孩子也要走了，小锋脱下冰刀，跟在后面。等出了冰场大门，有一段黑路，小锋冲上去照着那孩子的脑袋狠砍了下去，那孩子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下。献血迸出。

小锋沿着黑路，蹿进了那天的冬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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