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是《新至善村》的第23期更新。
很多人都喜欢小动物，作者的母亲陈惠霞老人生前也是一个忠实的动物爱好者。猫啊，狗啊，兔子都来者不拒。只是，老人与动物们的相处，和现在一些人给小猫小狗穿花袄，喊儿子女儿先生的那种情况又似乎不同。
这个不同到底该怎样去描述呢……至少有一点我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的：老人与动物们相处，首先不是建立在宠与玩的基础上。有一个细节是金老师的文字中没有提到的，那就是老人看动物们时的表情……
在老人眼中，动物们已不再只是动物，而是平等对待的伙伴？孩子？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是与不是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在金老师的文字间，最能触动我的是一家人，包括与动物的融洽。
有这么融洽的家的氛围，就不难理解，那只养了12年的波斯猫会在“钻山”前返回家中，与老人厮磨，与老人告别了。
说到告别，建议大家去看一部日本的老电影《楢山节考》。眼看四月份就快过完了，最后不说告别，为作者送上一句迟到的生日祝福：70岁了。金老师老当益壮，自由自在。
《新至善村》〡连载23
作者〡金小波
这张图，作者没有标注时间信息，地点是在新至善村8号院内。让人会一看再看的是老人的表情，和紧握黑狗前肢的手。
01
有种说法，养宠物也可长寿，这在母亲身上得到了印证。
母亲养宠物的时间较早，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家也饲养过几只兔子，这几只兔子，除被黄鼠狼咬死过外，我们没吃过它们。情况好转后，大家都不养兔子了，但我们家还留有一只老母兔。这只老母兔喂熟了，不用关在笼子里，是放养，让它在屋前屋后、坡上坡下四处跑，它饿了或遇到危险就会跑进屋来。
那时的治安还算好。家里有人时，大门总是敞开的；如果家里没人的话，遇到危险，它就钻过竹篱笆，躲在隔壁陈娉美家的院子里，等我们回来再出来。
这只老母兔就睡在我床下，它很爱干净，从不在家里拉屎拉尿，就是经常要磨牙齿，把我那小房间的门槛啃得一道道的，都是槽。它只听我母亲的话。如有段时间没见到它，母亲就站在门口喊“嘟嘟”，它就一蹦一跳地从坡下跑回来。它吃也随便，无需专门割草喂它，它自己可以去坡上寻草吃，也喜欢吃我们的剩饭剩菜。母亲把一棵棵的白菜倒绑在水桶提手上，让老母兔吃掉菜叶，菜帮我们自己炒着吃。
我们全家都喜欢这只兔子，它也不怕家里人，我和弟弟常逗它玩，也捉弄它。年大年三十晚上，因过年有配给的香烟，我好玩吸了几口，把烟喷在老母兔的脸上，它闻到烟气很惊慌，躲在我床下不出来了。趁我外出漱口开门的那一瞬间，就一溜烟地跑出屋，消失在黑暗中。
那晚下大雪，我母亲很担心，站在门口叫唤它很久，不见它回来。第二天一早也没见到它，母亲还冒雪下到朗公庙，去找过那几户菜农户，问是不是他们的狗把兔子吃了，但没结果。多年后母亲还记着那只老母兔，说这只老母兔是最省事的宠物，一直怪我对老母兔所做的恶作剧。
母亲很爱猫，她是父亲去世那年开始养猫的，并不是当宠物养的，最初是养来捉老鼠的。
养的第一只猫是只麻色的土猫，这只麻猫是捉老鼠的高手，竟爬窗入室到邻居家去抓老鼠，顺便也偷吃剩饭剩菜。我们老村（老至善村）二十户，它大都光顾过，时有邻居上门告它的状。一次，15号的董伯母在门口的公用水龙头下剖鱼，这只麻猫咬了一条小鲫鱼就往我家跑，它跑进厨房，刚跳上灶台，董伯母就气呼呼地追进来了，从猫口中夺回了那条小鲫鱼。
这只猫很灵泛，听觉也好，只要听到母亲在厨房水缸边沿磨菜刀的声音，它就知道母亲要切肉了，很快就跑回厨房来，蹲在砧板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切肉，母亲只好喂它一坨。
母亲养的第二只猫是只黄白黑三色相间的杂色猫，这只猫长相乖巧，现在新至善村和新华村还能见到几只黄白黑的杂色猫，就是这只猫的后代。
还记得金泽江（作者的弟弟）曾经抱回来过一对波斯猫，雪白柔软的长毛，蔚蓝色的眼睛，很逗人喜爱。特别是那只母波斯猫，是双色眼珠，一只眼珠是蓝色的，一只是黄色的，又称“鸳鸯眼”，比较稀有。但这“鸳鸯眼”却有些不安分，与外面的野猫眉来眼去，惹得那些野猫不时地在我家围墙上转来转去，公波斯猫醋意大发，只要见围墙上有猫，一定将那些猫驱赶，这些猫也不跑远，跑到隔壁的围墙上或者屋顶上望着我家院子。
我儿子金晶称这些野猫为“义和团”，它们反对洋猫，的确很形象。
终于有一次，公猫在与“义和团”决斗中被抓瞎了一只眼睛，以后我们就叫它“独眼龙”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独眼龙仍不罢休，继续与“义和团”为敌，后来它暴尸高坡。不知是吃了老鼠药还是遭到“义和团”的围殴……
02
我母亲养的最后一只猫也是波斯猫，是我儿子金晶在年给她买的，买来时只两个月大，看起来很可爱。宠物店老板缺德，卖出的是只病猫，小猫不停地拉肚子，多亏母亲懂点医，给它灌药，居然将它治好了。这只猫感谢母亲的救命之恩，一生陪伴着母亲，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它就挨着我母亲睡，母亲在村中走动时，它也尾随其后，像狗一样。
年冬，母亲摔断了腿，由我二表姐夫罗杰英介绍，住营医院治疗。罗杰英是湖南中医学院的教授，认识该院的领导。
母亲不在家，那只波斯猫也就很少进屋了。
到年元月最冷时，它一连几天没回来了，我担心它被偷猫贼抓走了。波斯猫失踪后的第八天清早，我在梦中听见窗外有猫叫声，隔着玻璃一看，是波斯猫站在我的窗台上，波斯猫回来了，我赶紧披件衣服，跑到室外将猫抱回屋内，放在母亲的沙发上。
一个星期没回，这只猫完全变了样，一身毛稀乱的，还沾了不少黄泥巴，邋遢死哒，瘦骨嶙峋，冷得只打哆嗦，它脖子上还套了根细钢丝。我赶紧弄点猫粮给它吃，它三两口就吃光了，吃完后就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看来它有好几天没吃没睡了。
根据它身上的黄泥巴，我推测它一定是被村子下面出版大楼工地上的民工抓住了，因为只有那里才有裸露的黄泥，也只有工地上才有钢丝。我用钢丝钳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它脖子上的钢丝剪断，它是挣不断这钢丝的，估计是那民工看它不吃不喝，还叫得厉害，就将它放了。
波斯猫总算回来了，我也放下心了，一方面是可以向母亲交代，另一方面，波斯猫回来了，是不是也代表母亲能平安地回来？果真，母亲春节前出院了，在那之前，医院住了两个多月。
母亲回家后，因行动走不便，不能自己去开房门，波斯猫也就少进屋了。以前，只要它在门口叫，母亲就打开门让它进出，现在就不行了，我儿子金晶去看他奶奶时，常把波斯猫抱进房里放在奶奶身旁。
这波斯猫进屋少了，但它常坐在母亲房间对面的围墙上，从那里它可看到房里的母亲，母亲也可看到围墙上的波斯猫。每临下雨，母亲就担心波斯猫在何处躲雨？
年，这只波斯猫有12岁了，在我8号家中也呆了12年，是只老猫了。与人老了一样，它头上的毛也稀疏了，眼睛也无神了，牙也掉了几颗，喂它猫粮它也嚼不动了，囫囵吞下去，有时一连好几天没出现在围墙上了，母亲担心它老死在外面，常要保姆刘娭毑四处找。
年底时的一天上午，这只波斯猫突然在后门外叫了起来，母亲喊刘娭毑开门让它进屋，波斯猫径直走到母亲身边，俯在母亲脚旁，用头来回在母亲的小腿处摩擦，母亲也时时弯下腰抚摸它的头。直到晚上，波斯猫才离开母亲，出门时还依依不舍地望着母亲叫了两声，好像是在告别……
母亲觉得不妙，第二天就要刘娭毑屋外去找，没找着，到第三天才在附近找到死去的波斯猫，刘娭毑把它埋在了村后。据说猫和狗都能预测到自己的死期，它们不会死在主人家里，自己找个僻静的地方安静地死去。
这只波斯猫老死后，我们家还养过一对杂种猫，是这只波斯猫和野猫杂交的后代，按辈分算，是波斯猫的外孙，它们也有一岁多了，睡在新至善村8号的大门台阶上，从没进过屋。
这对杂种猫在年春节后突然失踪了。
这两只杂种猫野性重，见我们都跑的，不像是被偷猫贼抓走的——偷猫的很难同时抓走两只猫，应该是它们自己出走的，村子周围也没见到过这两只猫的踪影。母亲去世后，我们仔细地回想，可能猫也能预感到主人将不久于人世，所以离开了我们家？
近十年来，母亲还先后养过三条狗，是我弟弟金泽江抱来给我母亲看家护院的。前两条是熊犬，最后这条是大金毛。大金毛母亲喂了四五年，很温顺，有近八十斤重，可惜长了个恶性肿瘤，在我母亲去世前一个月，我们给它做了安乐死。
半年间，猫和狗都先于我母亲死去，它们是给我母亲开道的，在地下也能陪伴和守护着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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