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猫

住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1.

陈淑英是百乐门名气响当当的当家花旦,外地人。也不过17岁的年纪,却学得一身狐媚功夫七窍玲珑心,那发育得当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包裹在紧致的旗袍下,迷得每一个来百乐门的男人们都为她血脉喷张神魂颠倒。

韩白珍收回挂在窗外的几条陈淑英的胸罩,啐了几口唾液。

韩白珍厌恶着跟她住在一起的陈淑英,这个已经不算秘密了。包括陈淑英,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可这有什么法子呢,如果不依赖着收入不菲的陈淑英,自己的日子又要过不下去。

想到这里,韩白珍又把吐在内衣上的唾液,用帕子擦了擦。

“韩白珍,侬要死啊,收个衣服这么慢,是要吾光着出去吗?”陈淑英尖着嗓子,在浴室里骂道。

“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东西,没钱交租金还想住好房子,一天到晚摆着丧夫脸给谁看,认得侬算我路道粗,侬怎么不去死哦......”

听着陈淑英喋喋不休的辱骂,韩白珍踩着嘎吱响的木板,默不作声地把衣服搭在门板上。昏黄的电灯光影摇曳,把韩白珍的影子拉的很长。

绕过客厅,韩白珍抓起趴在地上的那团雪白,这是陈淑英的波斯猫,据说是一个很喜欢陈淑英的客人从西洋带回来送给她的,血统高贵,有着跟陈淑英一样让人厌恶的高傲。

韩白珍轻轻摸着这只叫rose的猫,指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雪白的毛发间。

“怎么就是这么恶心呢”。韩白珍吐出一口浊气,她最是讨厌陈淑英那故意学的蹩脚上海话。韩白珍站起身,雪白的一团从她手里挣脱,滚落地板上,rose哀怨地叫了一声,迅速钻回了房间。

畜生。

韩白珍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那只猫还是在骂别的什么。

2.

陈淑英坐在化妆镜前,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烟。她那狭长的丹凤眼不自觉流露的风骚以及涂着唇膏蔻红的嘴唇,在香烟袅袅环绕下,显得神秘又风情万种。她本来不吸烟,可是黄先生说喜欢她手指夹着烟时的性感。

她爱黄先生,从他在百乐门邀她跳了一只交谊舞,霓虹的舞灯妖娆,与黄先生年轻英俊的脸交相辉映着,让她就在那一刻沉沦,尽管知道他是个有家庭的人,她也甘之如饴。

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她并不介意做姨太太。想到这里,她原本有点愁苦阴沉的脸在那一瞬间又恢复了风骚妖娆的气色。

rose在她脚下转来转去,柔软的毛发贴着她纤细的脚踝,陈淑英烦躁地踢开了它。

陈淑英讨厌猫,这是一个只有韩白珍知道的秘密,可是当李先生派人给她送来这只猫的时候,她又必须装作很欢喜的样子给这只猫取了名字。

孟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是上海滩一个有名的帮派大亨,孟先生在她十六岁刚混迹百乐门舞厅的时候,就把她收归名下了。

只要一想到每隔几天就要讨好这个皮肤松弛尖嘴猴腮的老男人,陈淑英就一阵反胃。

她不愿意委身于这个粗俗的残暴的黑帮混混,所以她决定明晚就去求黄先生,带她离开上海。

越到四月,rose叫春就越是厉害,整宿都吵着陈淑英。

畜生。

躺在帷帐里的陈淑英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那只猫还是在骂别的什么。

3.

韩白珍带着一身的油烟气味,疲惫不堪地穿过狭长潮湿的小巷,回到弄堂里她跟陈淑英租住的家。

她在一个大户人家谋着一份厨房的差事,工资每月也只是几块钱,但是能包每天的吃食,也能省一笔钱。

韩白珍踩着有点老旧的圆头小皮鞋踏上受潮发霉的楼梯,从拎着的陈淑英淘汰给她的小手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不同往日的是一股陌生又诡异的寂静扑面而来。

以前陈淑英总是晚上去百乐门跳舞,凌晨才会由着守在舞厅门口的黄包车夫送回来,喝的醉醺醺,满面潮红,拎着一双高跟鞋摇摇晃晃,就像一个醉酒的疯婆子,在客厅里撒泼打滚,也经常椅在皮沙发上哭,没有一点出门时男人簇拥着时候的风光。

本该没什么不同,陈淑英凌晨才回来呢。

韩白珍心想许是自己多心了。但是作为一个女人莫名说不上来的敏锐,让她心里有些揣揣。

韩白珍把头探向窗外,昨晚晾在竹竿上的胸罩还挂在那里,在破旧拥挤的弄堂缝里,努力地蒸发掉水分。

她继而绕过客厅,寻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团雪白的身影。

再推开陈淑英的房门,韩白珍挥挥空气中那股她一直不喜欢的香水味,薄纱窗幔后的被褥整齐,梳妆台上的各种雪花膏头油依旧凌乱地被摊在杂七杂八的首饰间。一个都没少,那些客人们送给陈淑英的东西,一个不落。但是韩白珍却觉得,总少了什么。韩白珍困惑地走出房间,却想到了什么似地,猛地拉开那发霉的梨木勾花衣柜,诡异的血腥味蓦地铺面而来,只见那只叫rose的猫,失了生气地瘫在衣柜昏暗的角落,已经僵硬了的雪白身体下,淌出了一朵血红的花。

4.

已经是陈淑英失踪的第五天。

房东老太好像察觉了什么似的频繁来催交房租。就在韩白珍准备问厨房主管要月钱的时候,巡捕房的几个人敲开了她的门。“汝是不是死者陈淑英的家属?陈淑英的尸体三天前被发现在百乐门的试衣间,我们调查了好久才找到你......”

韩白珍立着僵硬的身体,机械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八爪鱼一样的嘴喋喋不休地张了又合,“死者”两个字像串咒语,让她不明所以却又觉得莫名恐惧。

韩白珍张了张嘴,对着空荡潮湿的楼道,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韩白珍从巡捕房的停尸房出来,那股腥臭的腐烂味让她整个人都晕眩麻木,站在车水马龙的贝当路,韩白珍蹲下身,终于吐了出来。陈淑英死的时候,一直被她引以为傲的脸被利器划出了“婊子”两个字,腐肉里还爬动着白蛆,那丰满美好的身段也被折磨的淤青发黑,想来她临死之前被残酷折磨了一番。韩白珍浑身发冷地在路人异样的眼光下裹住了身上麻灰色的披肩,她厌恶的陈淑英终于死了啊。

韩白珍赶去孟宅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厨房管事的心善,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把做好的菜饭端去会客厅,说是孟先生今天会客,要摆宴。

韩白珍垂着头连声应了下来。她在包养陈淑英的孟先生家做工的事,陈淑英并不知情,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又会被她尖酸刻薄地嘲讽一番吧。

韩白珍收敛了心神,把煮好的鱼汤稳稳地端去会客厅。进了那扇七彩琉璃门,韩白珍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抬头,她知道孟先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在放下鱼汤后,韩白珍缩着弓成虾米的背,准备退出去。

“孟先生果然是个出手果断的人,想来我们的合作也能见到孟先生这般魄力。”

“好说好说,这陈淑英不过就是一个玩烂的女人,还懒蛤蟆想着要跟黄先生比翼双飞,让她死了还倒干脆了她,不过这也绝对无碍我与黄先生的合作,都说男儿志在江山,还是黄先生这种志在青云的大才深得我心啊“

韩白珍退出会客厅后,抬头望了望四方院子圈出的天,说是正午,四月罕有的阳光却冷冷地洒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畜生。

韩白珍擦擦额头冒出的细细汗珠,苍白的两瓣嘴唇喏喏地吐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骂孟先生还是黄先生。

后记

半月后,孟先生死了,据说是被他最爱吃的河豚汤毒死的,厨房的帮工韩白珍自那天以后也人间蒸发了。

也没有人知道,河豚就是韩白珍洗的。

再后来房东催交房租的时候,发现那间本该是韩白珍与陈淑英租住的房子,隐隐有股熏人的腐烂味,巡捕房的人来看,发现韩白珍躺在一个潮湿发霉的梨木勾花的柜子里,手里抓着两件胸罩,已经被割了动脉,喷洒出的血迹星星点点,诡异妖娆地绽放在地板上。

畜生。

房东老太愤愤地握紧拳头,不知道是在骂韩白珍还是在骂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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